顾砚之神秘地笑笑,将人牵入玉符世界之中。庄子比之上回多了许多绿树,内里装潢也齐整,连木桌上的纹路都幻化得很是逼真。盛凌薇见了啧啧称奇:“你是如何做到的?”“这些并非仿的康田郡,而是我将沿途看过的东西搬了过来。”
盛凌薇能想到这一点, 顾砚之自然也能。
他时常外出便是为了探听神器的特征与效用,本想待线索再明确一些,而后说与盛凌薇。
可方才见她目光落在旁的男人身上, 顾砚之心底升腾起不悦。为了吸引盛凌薇的目光, 一时情急说了出来。
他懊悔地阖起双目,呼吸跟着重了几分。
盛凌薇不知缘由, 却鲜少见他露出如此鲜活的表情。于是努力忍耐笑意, 眼神则明晃晃地粘在他脸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行了。”顾砚之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至少可以推断, 我与你从前便有关联。”
神器讲求机缘, 既不会莫名地出现, 也不能轻易地为人所用。
他与盛凌薇, 至少有一方被它所认可, 而后有了这一切。并且,顾砚之怀疑, 自己的出现非是偶然。
盛凌薇经他一点拨,也怀疑道:“这么说, 当时是它诱使我寻到你?”
否则,她如何能在笑笑的记忆幻影中,凭空一抓便抓住了玉符。
却见顾砚之紧抿着唇, 眉宇间蹙起一股凝重之色。盛凌薇关切地问:“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
他总不能说,在忧心盛凌薇和旁人曾是道侣的可能性……
顾砚之言归正传, 笃定道:“我的记忆被人封印了。”
他猜测, 那人先是将他的记忆抹去,而后放入玉符之中。至于当时发生了什么, 又为何闹到此种地步,便不得而知了。
唯一能肯定的是, 此举是为了救他。
“那要如何才能解开封印?”盛凌薇问。
“一是寻到施下封印的人。”
顾砚之说到这儿顿了顿。
施印之人只可能是九重天上的仙尊。
为仙族所救,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某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几乎将他桎梏。
盛凌薇踢踢他的脚尖:“你快说呀。”
“嗯。”顾砚之回过神,“二是肉身破除封印。”
盛凌薇咋舌道:“这般复杂!你该不会是什么在逃的千古罪妖?”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去,似是掂量着要逃跑。
顾砚之见状冷哼一声。
“哈哈。”盛凌薇将六百年里的听闻飞速扫过,又放心地坐了回来,“似乎没有这号人物呢。”
仙妖大战时,她尚不知在何处,连讼雀也只是小小的灵鸟。
后来,听说仙妖两族签下了休战书,但终究回不到过去那般能随意通婚的关系。久而久之,九重天上便也无人念叨妖界。
况且,以顾砚之那能不忍则不忍的臭脾气,一路上倒也不曾作恶,应当不是什么嗜血反派。
“椿姐姐~”莹月捧着新写的字向盛凌薇喊道,“今日我记住了二十个字。”
墨是下品,写起来有些费力,每个字的笔锋都有着突兀分叉。但胜在端正,一笔一画写得极为认真,于初学者而言已经足够。
盛凌薇摸了摸莹月的小揪,鼓舞道:“不出半个月就能赶上我了。”
莹月一直拿阿椿做榜样,羡慕她身为女子,却能靠一技之长养活自己。
听了这番话,小姑娘登时抿唇笑笑,清澈的眸子中闪着两簇光芒。
那头大娘正感激地拉着宁其修,将新纳的蒲履递过去:“我老王婆没什么手艺,就做的鞋尚能入眼,还望先生莫嫌弃。”
“你就收下吧。”盛凌薇立在阶边等他,“我送你出去。”
宁其修依言换上新鞋,在大娘与莹月的夸赞声中涨红了脸。他弯身抱起一旁餍足的阿黄,不知第几次郑重道:“多谢。”
待出了小巷,盛凌薇随意问道:“明日还来吗?”
“明日……”
宁其修喃喃地复述一遍,只觉得两个字烫得舌尖发疼。
盛凌薇也不催促,哼着曲儿看向天边的弦月。
也许过了一瞬,也许过了许久。
她听见宁其修语气笃定地应道:“来。”
得了准信,盛凌薇挥挥手,自小门中钻了进去。
宁其修感受着脚下不再硌肉的新鞋,在阿黄耳畔低声说:“阿黄,我也有明日可期了。”
之后的日子里,忙中有序。
莹月悟性高,很快能看懂简单的诗文,盛凌薇便给了她一本算经作奖励。承诺道,待识全这上头的字,便教莹月珠算。
大娘为表感激,每日将客人吃剩下的肉菜用大碗盛好,夜里留给阿黄吃。
于是,小家伙肉眼可见地圆润起来。
宁其修倒还是老样子,虽比从前精神许多,终究不如未经坎坷的人来得自如。
这天,盛凌薇同顾砚之正说着话,刘大姐自小门后探出头来,面露羞赧道:“阿椿,你忙么?”
“我不忙。”
刘大姐手中攒着一封信,拘谨地问:“我想央你帮我读读这信。”
因着阿椿为了寻理由让宁其修接受自己的接济,一直谎称自己识的字并不多。读信可不是易事,宁其修听完主动起身:“我来罢。”
他将信逐字逐句读了一遍,怕刘大姐听不懂,又解释道:“是说已经到了都城,还盘下个不错的铺子,下月开始便能卖卖早膳这些。”
刘大姐大喜过望,一连鞠了两个躬。
盛凌薇“咦”了声:“刘姐,你既不识字,平日都如何看信?为何从前不曾找过我。”
“村儿里头有位老人家认得几个字,平日里来了信,都去找他读。”刘大姐惋惜地长叹一口气,“嗐,上个月人走了。”
“哦。”盛凌薇了然地点点头。
不料一贯寡言的宁其修突然问:“刘姐,村里需要读信的人多吗?”
刘大姐懵懵懂懂地答道:“多吧,我们村儿几十户人家呢。”
“不如,我每逢七便去村里读信?”宁其修又强调,“分文不取。”
盛凌薇有些意外于他的转变,也隐隐为此感到高兴。
有了人情便有了牵绊,有了牵绊便对世间多了几分留恋。
宁其修在逐渐恢复“生气”。
正巧两日后便是初七,一人一犬早早便往城外的刘家村走去。
盛凌薇与顾砚之悄然跟在后头,她见阿黄尾巴舞得欢快,即便少了条腿,也丝毫不受影响。
心下登时软的一塌糊涂。
顾砚之侧目:“喜欢?”
“喜欢。”盛凌薇秀气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你不觉得毛茸茸的很可爱么。”
他喉头微动,最后只低低“嗯”了声。
盛凌薇却忽然停下步子:“我认真想了许久,你的原形保不齐是白狼白虎白狮白狐……”
她顿了顿,沉吟道:“我觉得白毛狐狸就很不错。”
也不知哪一句话戳中了顾砚之,他凉声开口:“那要让你失望了。”
盛凌薇:“……”
“我看出来了,你就是个脾气比石头还硬的白毛大狗。”
她张牙舞爪地说着,小脸因气愤皱成一团,活像只虚张声势的小兽。
顾砚之忍笑:“你再大点儿声。”
今日宁其修是独自赴约,盛凌薇尚需隐藏好身形。
她愤愤收回眼神,转为在心里腹诽。
见她不再吱声,顾砚之频频回头,终是忍不住问道:“生气了?”
语气轻缓,带有几分小心翼翼。
盛凌薇却无心细听,她扬声道:“我没有。”
语毕,枝头小憩的鸟儿被震得一哆嗦,忙不迭地飞走。
盛凌薇:“……”
“尾巴。”顾砚之飞快道,“咳,要不要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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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好似无事发生。
若非此处只有他二人,盛凌薇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你长出尾巴了?”
不知为何,她面上也跟着一红,默默将打量的眼神收了回来。
顾砚之用妖力在后颈结出一层薄霜,将热意强行压下,故作镇定道:“嗯。”
气氛一时变得古怪,直至到了村口也无人说话。
*
村民从刘大姐处得了信,早早在路边搭起了躲荫的草棚。地上用箩筐装着柑橘和苞米,甚至用瓷碗装了清水放在桌下,以便阿黄解渴。
宁其修衣衫破烂,但浆洗得干净,在一众质朴的村民中并不显得狼狈。
他恍觉回到了家乡,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
里正掏出来一张泛黄的信笺,颤巍巍地递过去:“宁先生,这是我儿的同僚附回来的信,不知上头写了什么?”
“‘先生’不敢当,诸位唤我其修便好。”
宁其修读得极慢,有用词生坳处,还改换成通俗易懂的话。虽说来信不全是报喜,但总算了了村民心中的牵挂。
离村时,众人塞了不少吃食,阿黄还自告奋勇去驮。别看它只有三条腿,身上绑着布袋儿也丝毫不受影响。
盛凌薇与顾砚之正隐在树上,她喃喃道:“我看宁其修同阿黄如今过得很快活,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落得双双死去的凄惨结局呢……”
望着少女忧愁的脸,顾砚之提议:“不如去看看阿凌?”
盛凌薇被提起兴致:“它可是有什么变化了?”
按说养魂短则百年多则万年,距上次进玉符不过十几日,总不能阿凌的残魂就长齐了。
顾砚之神秘地笑笑,将人牵入玉符世界之中。
庄子比之上回多了许多绿树,内里装潢也齐整,连木桌上的纹路都幻化得很是逼真。
盛凌薇见了啧啧称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这些并非仿的康田郡,而是我将沿途看过的东西搬了过来。”
她拂开珠帘进到里间,地上铺着鸳鸯戏水的绒毯,紫檀木高几上斜插着几枝红梅,分外雅致。
顾砚之的视线本就跟随着她,见盛凌薇拨弄花瓣的手忽然停下,目露询问。
盛凌薇却不看他,干咳一声:“说好的摸尾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