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廿冷声道:“墨县百姓皆知,刘老爷每年都会拨出钱财救济城中家境困难的百姓。你只需朝街坊打听,依序向刘府申报,即可获得救济的钱财。为何不做?”张少丰看向他片刻,眼中满是讥笑,道:“总督可知,每年得到这笔救济之财的都是些什么人吗?家中吃不上肉,可有人家中连野菜都吃不上!前者申报,尚需钱财银两打点,救济钱财下来之后,又经层层剥削,到手中几乎所剩无几。而后者,家中本就无多余钱财,又如何能够得到这笔救济之财!”
除却额角冷汗和些许咬破的嘴唇,萧廿神色如常地站立于刑台之下,道:“总督容禀,刘府灭门案张少丰确有参与,但罪不至死,更不至凌迟!”
陈义:“午时之前呈上确凿证据可免去张少丰之罪,不然,你将与其同罪论处!”
“案发当晚,街坊邻里无一听到动静,只因刘府众人皆中了一位迷药,名曰‘梦里水乡’。此药致幻功效强烈,混入空气,轻则引吸入者丧失神智,重则致其昏迷,继而在美梦之中死亡,故而,中此药而亡者,其面容皆带笑容。”
萧廿语气平缓,只是语速较平日要慢得多。
“张少丰所谓的斩杀刘府众人,实则,他自己当时也中了此药,丧失了神志。他用刀之时,刘府众人早已中毒而亡。”
论述至此,接下来,只需要证明三点:张少丰中了梦里水乡,刘府众人之死因为吸入过量梦里水乡,刘府众人中刀之时早已身亡。
萧廿手中正好有一包梦里水乡,他能够凭借此点证明第一点。
“总督,草民手中所拿,正是‘梦里水乡’。”萧廿拿出那包药。
陈义:“药师查验。”
药师上前,将药接过,细细查验:“禀告总督,此药确为‘梦里水乡’。”
陈义:“你一介布衣,凭何知晓当夜刘府之中投放了‘梦里水乡’?”
“回总督,是草民的侍从元修。这些药粉,是其在刘府墙角发现的。”
元修在县衙有官职,有权到达案发现场,并收集现场证据。
“元修何在?”
“元修家中有事,已告假归乡,不日便归。”一个县官说道。
“元修虽然不在,但草民手中有其亲笔证词。”萧廿从怀中拿出证词,旁人将其递到陈义手中。
陈义皱着眉将其看完,而后道:“依照我大兴律法,元修可为证人之一,其证词有效。现在,由药师检验张少丰是否中过‘梦里水乡’。”
药师拿着那包梦里水乡,将其全部倒入一个杯子之中,用水冲匀,对着张少丰的嘴就灌了下去。张少丰狂咳不止,还是喝下去了不少。
中了梦里水乡之人,首先会双目迷离。眼神藏不了,药师静候片刻,这么大的剂量入口,昏迷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张少丰除却开始的哆嗦外,眼神愈发清晰,最后还是跪在原处。
药师又问了他几个简单的问题,接着是几个稍微复杂的问题,张少丰回答的声音颤抖不止,是紧张的,表述也是毫无逻辑。
萧廿啧了一声,道:“张少丰,你若是想活命,就好好回答。”
这话说得不符合规定,但陈义却是默认了这种行为。张少丰汗如雨下,深吸几口气,声音仍旧颤抖:“草民张少丰,墨……墨县人士,张江氏,原为大月人士……”
哆哆嗦嗦地,他还是将问题回答完了,逻辑表述清晰,不似中药迹象。
药师道:“总督,依照下官给张少丰的剂量推断,张少丰中毒应不超过十二日。”
萧廿连忙道:“总督,‘梦里水乡’只需吸入微量便可至神志不清,由此可见,张少丰当夜,早已神志不清。”
药师道:“总督,下官有异议。‘梦里水乡’tຊ致幻之根本,在于无限放大人的欲念,若是张少丰那日对刘府之人并无恨意,那么便不会对其用刀。这就譬如贪财者吸入微量后,只会不受控制地四处争抢钱财;好色者,则四处贪淫……故而,张少丰虽无神志,但本心确有,不可凭此免罪。”
陈义点点头,看向萧廿,道:“萧公子,对此,你又作何解释?”
萧廿道:“请总督允许草民向张少丰询问案发当日发生了何事。”
陈义:“准。”
萧廿行礼后,走上前几步,离张少丰近了一些,开口道:“张少丰,那日你为何出现在刘府?”
“草民……草民那日欲潜入刘府行窃,只因家中老母病重,草民每日做五份工,都挣不到足够的钱财为老母看病。不得已,这才……”
萧廿冷声道:“墨县百姓皆知,刘老爷每年都会拨出钱财救济城中家境困难的百姓。你只需朝街坊打听,依序向刘府申报,即可获得救济的钱财。为何不做?”
张少丰看向他片刻,眼中满是讥笑,道:“总督可知,每年得到这笔救济之财的都是些什么人吗?家中吃不上肉,可有人家中连野菜都吃不上!前者申报,尚需钱财银两打点,救济钱财下来之后,又经层层剥削,到手中几乎所剩无几。而后者,家中本就无多余钱财,又如何能够得到这笔救济之财!”
此刻的张少丰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怕了,他想着自己家中还有老母卧病在床,现在有机会活下来,即便机会渺茫,也要奋力一搏。
陈义拍案:“放肆!休得胡言!你这是在说我墨县官员贪墨无度吗!”
“是!”张少丰吼道,“刘老爷设此项本为救济贫困者,可到了如今,却成为了墨县官员的额外收入。总督智勇,一查便知!”
“大胆,你可知诽谤朝廷命官是何罪责!”萧廿呵斥道,转而又向陈义,“总督,张少丰出言无状,许是‘梦里水乡’效用未退,您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与其计较。”
陈义看了一眼日晷,道:“萧公子还有何话要讲?”
“总督,刘老爷救济之财未落入需要的人手中一事,草民有所了解。”萧廿从怀中又拿出一帛书,呈上道,“此乃血书,请总督过目。”
陈义拿过血书,面色愈发阴沉,他看完后,将血书交与一将领,与其耳语几句,而后才大声道:“此事本将下来自会严查,参与者,定不轻饶!”
后面,张少丰又讲述了那日被家丁抓住后发生的事情。
“总督,现下此事已然明了——张少丰救母心切,其孝心可见一斑。又遭家丁侮辱,心中有怨实乃人之常情!然,碍于身份地位,加之理亏,此等怨怼被埋入心中。后经少量‘梦里水乡’激发而出,转变为对刘府的恨意。”
“照你这么说,张少丰之罪,可以以其孝心、其中毒、其失了神志而情有可原?”陈义道,目光仍旧阴鸷,“本将对此态度不论,就问刘府几十口冤魂,是否答应?”
陈义说到这里,情绪激动,瞬间拍案而起:“要是天下罪犯都依靠各种理由而免去责罚,我大兴法度何在!天下公道何在!”
桌案出现裂缝,萧廿瞬间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草民绝无此意!草民本意,只为证实张少丰动刀之时神志不清,绝无罔顾我大兴律法之心!还请总督明鉴!”
陈义负手而立,威压十足,道:“好,此事结束后,本将再论你之罪责!”
“谢总督恩典!”萧廿语气感激涕零。
“本将现认为张少丰神志不清一事成立,然,光凭此事,不能证明张少丰不是刘府灭门惨案之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