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忧心帝后食物安全，请她避开倒也罢了，但这种暗地讽刺人晦气的，真以为她是好欺负！回梧桐阁的路上，幽深回廊还能听见两人捂住嘴的欢笑声，好久没有这么解气过。月色清美，洒下的光像给木地板渡了一层银辉。晚风里带着紫檀、琥珀、麝香的气味，身旁的宫室重重纱帘拂动，只有一名宫女跪坐在宫灯前值守。“这算什么？以前还和画眉姐拿扫帚和康宁宫打过。”小鸢压低声，相当得意说。康宁宫的人把最好的炭火选走，就留下筐底的碎渣给她们，画眉拉起她中途截下他们，不止夺回炭，还抢走半壶灯油，现在想想都热血沸腾。
午后，太阳正盛，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有些刺眼，小鸢比往常多穿了件外衫，仍觉得身上寒，时而是脖子，时而是背。整个人懒懒的，提不上劲。连调香，也没心思。
当一名眼生宫女走进阁，表情凝重看向她时，她着实心虚了一下。
随后得知，云蕊和小厨房的宫女起了争执。
小鸢早上起迟了。云蕊把凉掉的药拿去小厨房再热，宫女们忙着备菜，怕药气过在食材上，就让她在外面等。
太阳底下，一站就是半个时辰。云蕊伸头往厨房里瞧，娘娘的饭菜早送走了，是在给慕棋准备炙烤小羊排、千丝水晶脍、鲜虾芙蓉羹、油酥饺儿，偏生还用了她昨天从御膳房带回来的糖桂花做桂花糯米藕，顿时火就冒上来，骂道：“tຊ好个没眼力见的蠢笨东西！”
小鸢赶到的时候，小厨房外已经围了不少人。
误用糖桂花的小宫女靠在别的宫女怀里啜泣，看到小鸢来了，被周围人推了一把，踉跄跪到她面前请罪，抽抽搭搭说以为是御膳房送来的，一不小心误用了，还请鸢姑娘恕罪云云，脸色哭得涨红。
云蕊一个人在小厨房里热药，下手很重摔得锅勺乒乓作响，听到小宫女的话又冲出来教训人。“鸢小姐也是你配叫姑娘的？说你目无尊卑，你还好意思委屈？”
“好啦！”小鸢哑着嗓子说，喉咙里带着血丝，云蕊还想说什么，见她脸色不好收了口。“都是为娘娘做事，谁用有什么紧要？”她淡淡说，伸手扶小宫女起来。
周围人的目光友善了些，纷纷说场面话解围。
小厨房的掌膳姑姑也给小鸢赔罪，请到屋里喝茶，委婉说了些她早已预料到的话。
“厨房油烟重，忙起来更是手忙脚乱，小姐身份贵重，若是有什么损伤，我们担待不起。”
“今后有什么想吃的、想热的，只管使唤就好。”
简而言之，往后不必来小厨房。
“那就有劳姑姑和姐姐们。”小鸢笑说。“糕点方子，我回头让云蕊送...”话音还未落，掌膳姑姑便让人提过一篮糕点，和她平日所做相差无几，认真道：“若有什么做的不好，只管批评。”小厨房的宫女看过两次便学会，外形甚至青出于蓝。
小鸢点头，讲了些保存香气的法子。
“难怪一辈子只能窝在小厨房。”回去的路上，云蕊已经冷静下来，眼睛朝崔姑姑的办公地方瞟了两三次，打定主意送小鸢回梧桐阁，就去哭诉告状。自己服侍的主子也太好欺负！
小鸢看她心有不甘、蠢蠢欲动的模样，轻轻叹息道：“她们不是势力。”像云蕊这样，因是赵司正亲侄女，进宫只是为见世面，一直在皇后寝宫里做事的人，很难感同身受底层宫女的顾虑。小鸢在梧桐阁听到报信宫女提到糖桂花，便意识到了。
厨房的人一开始没想到那罐糖桂花是云蕊从御膳房拿回来的，是因为之前小鸢亲手做过一罐，并且一直都是用自己做的，她如此在意香气之人，没理由自己的没用完，突然改用御膳房的。云蕊发现被人用了之后，还那么生气。
宫里的人大多谨慎，一翻找小鸢做的糖桂花不见了，找人打听，就会知道她们主仆扔过碎瓦罐，又清晨溜出去采花的事。
糖桂花存放在阴凉角落，厨房的人向来小心，不会去磕碰。极可能是有人故意破坏，针对小鸢。
这个人是谁，胆子究竟有多大？掌膳姑姑不得而知，稳妥起见就是让小鸢主仆远离小厨房，以免被殃及。
帝后食物要是出状况，哪怕没有真的出现到他们桌上，惩罚力度也不会小。
小鸢认真分析后，仍换来云蕊噘嘴说：“就是胆小。”
她顿时没好气，冷笑：“随你...不过提醒你一句，等我走了回去老实侍奉花草，别到贵人面前打转。”真不知有几条命够云蕊犟的。
云蕊在皇后寝宫负责照看花草，赵司正说这个差事很适合她，逢年过节该有的赏赐都有，又无需长时间侍立在娘娘身边，战战兢兢、腰酸背痛。
但她进宫又不是缺银子，跟姨妈央求好久，被指派来侍奉小鸢，心底直呼倒霉，但侍奉了几天，想明白赵司正的意图，性子这么软和的主人，又得安王一心一意的爱，即便当不上王妃也是侧妃，跟在身边当一等侍女，将来出嫁也很风光。
“不回去了，就跟着小姐。”云蕊像是做了很大牺牲说。
小鸢感觉头真的很痛。
一病就是五天，每当烧得迷迷糊糊时，脑子里就会回想起那晚的讥讽声，那个宦官还真是刻薄，可能是年纪大才割势，心里不平衡罢。
等精神好些，身子又消瘦不少，摸着都是骨头，显得脑袋大，镜子里的姿态也看不出美感，像一个逃荒的人。
小鸢安慰自己想，即便宦官找上门，从身形也认不出是她。
云蕊非常紧张，每天端滋补的肉汤给她补，怕安王回来失望，苦口婆心劝喝时，发髻间摇晃的桂花钗，金金黄黄很好看，还带着淡香，引起小鸢的好奇。方才她在外面转悠，看到每个宫女头上都戴着一支。
“这是长秋宫的中秋习俗么？”
“皇上赏的。”云蕊解释说，“前两天宣室殿的大姑姑亲自过来派发，每个宫女上前磕三个头，还一再问有没有人少拿？不论年限大小，都有得拿。”连厨房的烧火宫女都有，云蕊心里有些烦戴一样的，但想到是皇上赐的，至少中秋节过完前是不敢取的。
“皇上心里还是很看重皇后，以前顾念孝心不便明着来，这回太后一走便显出来了。”云蕊继续碎碎念道。
“听说秀女就留一个问话，有好些被驱赶出宫。”
太后不喜欢皇后的原因，小鸢前些天倒是打听出来，好似是因为皇后为宜贵人请命，请求追封为皇后，激怒了太后，从此就经常给脸色。
这个老妇人真是霸道惯了，抢人儿子不说，连过世的人分位都要计较，还霸凌自己媳妇。
不过皇上为何要赶走秀女。“为何赶？”
“听说是向画师行贿，把人往天仙画，皇上一见本人给气得。”云蕊说。
未免也太较真了？小鸢心里一惊，秀女各有各的美，和天仙也差不到哪儿去。以前画师给她和殷暄画像，她也是求人把云鬓描浓密高些，腰适当画纤细，脸部线条圆润一点。
殷暄还安慰说，你原本就很美，这样画岂不是不像你？
呵，画像写了她名字，那就是她。
要是皇上瞧见画像，岂不得把她杖毙。
以至傍晚在凉亭赏月，听到隔壁院宫女在讲悄悄话，说原本席位上有她位置，崔姑姑看到病怏怏的模样，怕影响帝后用膳心情，临时又撤了，小鸢也并不觉得遗憾。
她摸了摸自己凹陷脸颊，又切了好几个口味月饼，想要快速长肉，还得是糖油混合的点心。
看着云蕊愤愤地吃完手上的，她才慢条斯理开始吃。自从被王府近身侍女下毒后，小鸢心里就有阴影，但凡不是自己做的食物，都要先等一等，侍女敢吃，她再吃。
恼人的是，隔壁院宫女的悄悄话还没停。
“从没见崔姑姑动过那么大气，抄起鞭子直接往报信的阿福脸上抽，真屈得要死，哪有人吹些风就受不住病倒的？不是小厨房的人等着用，一并都要挨抽。”
“瘟神，以后见着她躲远些。”
另有人冷哼道，“我是太妃，即便是纳妾，也不准她过门，病死在府里多晦气。”
“心机用得太多，就减福了呗！”
噗嗤的笑声随风飘来，格外刺耳。
云蕊以为小鸢又会忍了，只见她走到梧桐树附近，捡起角落花丛藏的扫帚，瞧准喜鹊窝的位置，跳起来一捅，连窝带叶落到隔壁院里，引起一阵慌乱。
“喜鹊没了，钻来一群耗子叽叽喳喳，才是真的晦气。”说闲话的宫女刚要骂人，听到是小鸢的声音闭了嘴，权衡之后推了一个代表过来道歉。
“下次说人是非，记得先看看隔壁有没有人哦？”小鸢拍了拍手上尘土，柔声提醒道，讽刺得对方脸一阵青一阵红。
小厨房忧心帝后食物安全，请她避开倒也罢了，但这种暗地讽刺人晦气的，真以为她是好欺负！
回梧桐阁的路上，幽深回廊还能听见两人捂住嘴的欢笑声，好久没有这么解气过。
月色清美，洒下的光像给木地板渡了一层银辉。晚风里带着紫檀、琥珀、麝香的气味，身旁的宫室重重纱帘拂动，只有一名宫女跪坐在宫灯前值守。
“这算什么？以前还和画眉姐拿扫帚和康宁宫打过。”小鸢压低声，相当得意说。康宁宫的人把最好的炭火选走，就留下筐底的碎渣给她们，画眉拉起她中途截下他们，不止夺回炭，还抢走半壶灯油，现在想想都热血沸腾。
对面灯火璀璨，今天有头有脸的宫女都在皇后的寝殿侍奉。缜琴姿仪优美地提着灯笼在过道缓行，瞧见她们俩连忙招手。
小鸢迟疑要招回去，一名脸白如墙漆、涂抹殷红唇脂的姑姑猛然从转角出现，目光极是锐利地瞪视她们俩。
转角背后，传来女子们连绵的裙摆曳地拖拂声。其中，夹杂着皇后萧毓梨嗓子发紧，赞美月亮的笑音。
不好，皇上皇后往这边来了。
两人行礼匆忙告退，哐啷一声，小鸢先前跳跃，发髻里松散的珠钗掉落在地。云蕊急忙推了她一把，崔姑姑为她告了病假，此时在外走动，是为欺君。
小鸢独自快步离去，等太监韦阗走过转角查看，只剩值守姑姑和云蕊伏跪请罪，说是不小心摔的。tຊ
晚风习习，梧桐哗哗，偏僻的花园小径出现不少内侍，四处搜查。
小鸢捂着心口，躲在睡莲水缸后，等周围彻底安静，抬起头，一位端雅华贵的年轻男子站在水缸前，两人面对面，吓得她魂飞魄散险些瘫倒。
年轻男子强有力的手一把抓住她手腕，稳定在原地。
皇上，她一眼就肯定是殷昭。
长得和殷暄有五六分相似，眼眸更为明亮锋利，气质里既有光风霁月的从容优雅，又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此刻，他俊美的脸庞，嘴角微微上扬，好似抓到一个逃犯。
“皇上，我是想摘这支睡莲献给你们...”小鸢另一只手匆忙从水中捞起睡莲，啊，竟然是用丝绸仿制假的，脑子一片黑。
“看，是不是和真的很像？”她声音有些紧颤，献出湿漉漉的睡莲，努力挤出一个真诚微笑。
被殷昭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凉意，明显是不喜欢说谎的人，吓得低头垂目。
死了，这下真的要死了，千万不要被打板子，姑姑拿鸡毛掸怎么抽都无所谓，但要是大庭广众被扒了裙子打，再无颜见人。
“今天时间太急，没找到一口枯井躲进去？”殷昭讥讽的声音，同那晚济盈宫听到的如出一辙，小鸢再度要瘫倒，手腕依旧被牢牢握住，瘫不下去啊！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平日里有头有脸的宫人，端稳严肃的看着她。小鸢突然有了一个可怕念头，该不会是要拿她当典型正法吧？
殷昭继位后，杀鸡儆猴的事可没少做。
“身为宫女子，胆子倒是大得很，无视宫规，深夜乱闯...”小鸢听到皇上细数她的罪行，俊美青年的话声比凛冬寒风还使人心凉，眼角瞥见深青色翟服。“简直放肆任性，失于管教。” 他说完，转手把她交给身边韦阗，就要押走。
小鸢寻好时机，望向深青色翟服，颤声唤了一句：“皇后娘娘...”眼泪已经掉下来。
萧毓梨站在宫女中央，僵直得像一块木头。皇上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暗暗有些庆幸，听到这声呼唤才回过神。是啊，她是皇后，长秋宫的主人，后宫大小事务理应由她发话。
何况小鸢还是她接进宫的，直接越过她进行处置，太过打脸。
皇上宫里的亲随也似乎意识到这点，略带好奇地看向皇后。
“小...小鸢是安王心之所属，此次出使塞外，托付萧家照看，是臣妾一时兴起，邀请进宫酿制花露，时间紧迫失了规矩，还望皇上开恩。”萧毓梨躬身作揖请罪，崔姑姑在旁扑通跪下，急忙补充说：“娘娘是一片孝心，怕宜贵人的秋海棠露失传，才把她带进宫。”
小鸢听到宜贵人，心里一酸。
殷昭在院门口停下脚步，忽地回过身，宫人们齐刷刷跪下，急忙低下头，生怕这时被他记着脸。“心之所属？”他的声音清朗，好笑，不着一丝感情。
“可是前不久，翟太妃向朕求娶你另外一个妹妹。毓芙，是你七叔嫡亲的女儿吧？”他就像从幽夜里降临的鬼神，威严、凶狠又带着些许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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