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后面那块地，不应该包含在这里面。”姜来一五一十回答。“陈董，这位姜来同志说的情况是否存在？你们确实核实过了吗？”评委把疑问抛向了陈可跃。“胡局，项目推进的速度比较快，可研报告也是昨天才定稿，我们融资总监夏雪亲自把关，这位姜经理提的问题我们会再进行进一步筛查，确保万无一失。”陈可跃回道。坐在后排的夏雪此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一个甩锅。“这种关键信息，如果真出现错误，那是不应该。那今天这会是白开了。”财政局的几位领导似乎是很不满意，随后便退席离场。
陈可跃在急诊室验了血和拍了 CT，医生看了片子说高热已经导致肺部感染了，需要住院几天。
他听了连忙拒绝，连说着“不用”。
姜来示意医生：“我是家属，别听他的，我们现在就办住院手续。”
陈可跃迷迷糊糊地倒在枕头上，发着将近 40 度的高温，也由不得他。
很快就睡着了。
姜来把笔记本电脑在病床边打开，凭着她仅剩的一丝责任感，顽强地将测算的数值填入方案稿里。
方案的初稿总算是有个交待。
这时窗外天色已经开始泛白，她在卫生间抹了把脸，用导航软件查询了下回酒店的路程。
突然，她注意到所在的医院的区位，跟可研报告上她需要去核实的区域很临近。姜来赶紧将笔记本电脑里的可研报告打开，将地址的四至摘录下来。
三甲医院的医护人员一般都是本地人，所以她一打听，果然都很清楚位置，说就在医院后头，已经拆平了。
姜来一惊，连忙跑到医院后头去求证。
果真如她们所说，医院后头的一大块地已经是平地，根据路牌显示，这块区域正是被列入可研报告的工厂区块。
地块上的房子已经被拆了，说明已经支付过拆迁款，拆迁对于区块上的原住民来说是天大的事情，所以先付后拆是肯定的。
可是这块区域在行政区块上不属于鸢湖风景区，也就是说可研报告把一块不属于鸢湖的并且已经拆迁完成的地块增加了进来，从来虚增了项目的拆迁成本。
按照这个总投资进行计算的话，相应可以贷款的金额也对应增加。这是很明显的虚增贷款的行为。
姜来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早上五点半，她果断用手机拍摄下现场路标的照片。
从真实性的角度出发，这份融资方案的金额应该是 25 亿，而不是 30 亿。
耳畔想起林烨的千叮咛万嘱咐，融资方案初始金额绝对不能比 Z 行少，只有大没有小，不然第一关就被比下去。
原本还可以跟陈可跃交流下具体情况，他之前也不曾跟她好好讨论，现在更没有这个精神头。
陈可跃此时住进了病房，他静静地躺着，手上注射着点滴。
融资方案比选会是上午九点开始，姜来面对着已经拟好的融资方案，左思右想，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她还有时间可以做最后的决定。
从 30 亿改成 25 亿，或者不改。
她想了想，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敲打。
突然床上的病人有了声响，陈可跃醒了。他虚弱地起了身，随即开始咳嗽了起来，脸上也是白晃晃的。
“你醒了啊，先躺着吧。”姜来关切地去扶他。
“你怎么在这？”陈可跃的表情显得很惊讶，“几点了？今天不是要方案比选会吗？咳咳…”
姜来马上按铃叫来了护士：“你不要乱动，昨晚发了很高的热度。”
“你照顾了我一晚吗？”陈可跃牵住姜来的手，语气温存。
“嗯。”姜来用皮筋扎起了自己的头发，开始收拾东西，“你给我打电话了。”
“那你不是都没时间做方案了。”这时候陈可跃也挣扎着起来，企图穿上他的白衬衫。
“你还去开会？”姜来讶异，“都住院了。”
他一板一眼地穿着衣服，没有丝毫停下。
姜来也不阻拦他，她在房间里收拾了下，照了照镜子，看着镜子里已经起身的陈可跃，她思索了下，还是问了句：“这个项目，到底需要多少钱？”
“挺多的。”他思忖了下说道，“我刚调来建投的时间不长，集团内部很复杂，还有与上面领导的关系，你…最好不要掺和这件事情。”
姜来挺无语，好像她很想参与一样。
“我也没想到你们行会叫你来。”陈可跃补充，“你们 Y 行的领导一直很想参与一脚这个项目，但你也知道集团与 Z 行的关系。”
“我知道，那个融资总监夏雪就只关心 Z 行。”姜来说道。
“方案已经做好了。”姜来背过身，直视陈可跃，一字一句说道，“我是来工作的，工作。我不想掺和。还有，你生病我也没想到你会打电话给我，你可以不打的。”
“你别生气，我知道你很负责。但是后续到底哪家行做这个项目，不是单单由我们决定的，我们都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陈可跃说的话就像是某种话术一般。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 Y 行来就是来走个过场是吗？最终还是由 Z 行来做。”姜来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心里很是气愤。
“不是这么说，我们要的是万无一失。”他淡淡地说道。
“你们可真自信，自信就应该更严谨一点。还有，我的时间很宝贵，下次没有特殊事情，不要随便给我打电话。”姜来决定不把自己现场调查的结果与陈可跃分享，转身关上门就离开了。
时间临近九点，林烨在方案比选会前，打开姜来的融资方案，他匆匆扫了下前面三页，与可研报告里的金额核对了下，就放心地合上电脑。
“跟 Z 行一致，反正最大按照总投资的 80%来匡算，问题不大。”林烨嘴里念叨。
姜来不吱声。
“领导你没看完。”她提醒道。
“没事没事。”林烨摆摆手。
会议正式开始，与姜来料想的不一样的是，不仅是建设投资集团内部人员参会，还有当地财政部门。
陈可跃按时出现，除了隐隐地咳嗽几声，没人发现他的异常。
在温暖的室内，他黑灰色的羊毛行政大衣都没脱，额角还有渗出微微的汗。
会议看门见山，Z 行和 Y 行都第一时间递交了自己的方案册子，评审团的几位评委马上进入正式评审的环节。
姜来套了一件黑色的丝绒西装，通宵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出来，她的头开始晕起来。
Z 行的方案是红色封皮，几个评委很快过完。
当他们拿起姜来做的蓝色封皮的方案时，林烨总算端正地坐好。
今天徐凌也来了，会前连续打了姜来好几个电话，时间太紧张，姜来也没空细说，徐凌也就没有机会帮“她”汇报。所以，没让她汇报，她就一副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
蓝色封皮的方案前几页很快被翻过。几乎差不多时间，所有评委在翻到方案后面几页时都停下了翻动书页的动作。
接下去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林烨准确捕捉到了这份不平静，他迅速夺过姜来手里的方案往后翻。接着，猛地侧回头不可置信地盯住她。
姜来此时却抬起头，直直地望向评委的方向。
她准确看到几个评委投来的疑问和审视的目光，包括陈可跃。
半晌，坐在最中间的一位名签为财政局的评委开口。
“请问 Y 行，你们所提供的方案的后半部分，这个情景分析是怎么考虑的？”
“这个这个,各位领导，我…我们…”林烨此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开始前言不搭后语。
“让做这份方案的人回答。”财政局的领导发话。
所有的目光聚集到姜来身上，她深吸口气，坦然汇报：“方案前面的数据是根据目前的可研报告，后面几页，我做了一个情景分析。原因就是，我注意到拆迁部分的明细中，包含部分不够明确的投资，所以从真实性出发，假设去掉这部分，那么贷款可贷金额将从 30 亿降至 25 亿。”
Z 行的李明的表情似乎已经在庆祝，胡学竞的目光则是没有聚焦地看向某一侧。
“哪部分不真实？“评委继续发问。
“医院后面那块地，不应该包含在这里面。”姜来一五一十回答。
“陈董，这位姜来同志说的情况是否存在？你们确实核实过了吗？”评委把疑问抛向了陈可跃。
“胡局，项目推进的速度比较快，可研报告也是昨天才定稿，我们融资总监夏雪亲自把关，这位姜经理提的问题我们会再进行进一步筛查，确保万无一失。”陈可跃回道。
坐在后排的夏雪此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好一个甩锅。
“这种关键信息，如果真出现错误，那是不应该。那今天这会是白开了。”财政局的几位领导似乎是很不满意，随后便退席离场。
“你！姜来啊！你是在想什么呢！”林烨一出会议室的大门，就对着她质问起来。
“方案我会前给您看了的。”姜来提着公文包，注视着陈可跃快步离场的背影。
“你？你！把这件事情弄黄，对你有好处吗？”林烨接着问。
“这是我的工作，好跟坏我都会承受，可是已经发现问题了，还要强行掩盖掉，也不行啊。”姜来一字一句。
“你跟我商量不会吗？时间是很紧张，我知道你一晚没睡，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说是为什么？”林烨气不打一处，“你在跟谁怄气？你以为你在过家家吗？你第一天上班？”
姜来不回答。
林烨重重地“诶”了一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一整天过去，再也没有一个人跟姜来说话。
她也懒得解释，只是默默地照例吃了午餐和晚餐，把自己吃得饱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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