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到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塌陷声，一步一响，一步一想。宁遥拽他走到门卫室口，门卫拿出策划表递给宁遥“回去吧。”宁遥接过策划表，握在右手，向门卫弯腰“真是谢谢你了，麻烦你这么久，等不忙我给你送些饺子来。”门卫笑笑，调侃着“没事，不麻烦，还好我电话打的快，要慢一步，小伙子走了，就不得了了。”宁遥回眸看邓戚一眼，依然是对门卫说谢谢“那我这边先走了，您不用送了，回去休息吧，这么晚了。”“好tຊ，好，好。”门卫笑着“那你们走吧，回去好好说，别吵架。”
身穿单薄衣服，在雪地里不知冷暖为何，奔赴要离开的人。
说来可笑，她还记得那天，雪掩埋了所有绿色，她踏着雪，一步一个脚印，走向站在校门外的男人。
那男人不让她靠近，隔着三米距离，那人似乎在哭，或许没有。
相隔距离，情绪藏匿在雾里。
如果非找一个词语，去形容那天。
那么就是刻骨铭心。
再次跑进雪里，她只有一个想法，
她要过去见一见他。
宁遥跑到社区口，门卫拦住了邓戚，跟他在聊天，一盏路灯照在头顶。
邓戚还是那套衣服，向路边招手打车，大概是冷，一直在原地不停踏步。
门卫在他的身旁“现在这个时间不好打车，跟我进屋坐着吧。”
“不用。”
宁遥在他们身后停下脚步，眼前白茫茫一片，差点虚脱。
来时急，棉拖踏在雪地。
她喘了两口气，把奔跑而来急促的呼吸掩盖，咳嗽两声。
那俩人回过头来。
宁遥耷拉着双肩，笑容僵硬，声音凉薄“我的策划表呢？”
门卫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两眼，惊奇她竟然穿的这么少就跑到冰天雪地里来“宁小姐，你怎么…”
话没说完，他自觉闭上了嘴。
宁遥就站在原地，一句话不说。
眼里情绪复杂多变，望向邓戚，她庆幸也遗憾，总算舒了口气。
邓戚与她眼神交汇，她衣服那么单薄，邓戚支吾道“你怎么下来了？”
他这不是问题，而是震惊。
宁遥上前，眼里很多道不明的委屈，她抬起手一掌扇过去。
掌声落下，世界寂静。
门卫吓了一跳，去拦宁遥“宁小姐，你干什么？别打人啊。”
宁遥挣开门卫，歇斯底里“tຊ你来这干什么？大冷天你闲的，你就不怕把我的策划表给我弄丢了吗？”
邓戚皱眉，她字字句句都是责备的意思，可感觉却并非是在责备。
更像是在诉苦，找个地方宣泄。
邓戚不理解，他没见过宁遥这副模样，那一掌不重，他疑惑“你干嘛？”
宁遥笑声歇斯底里，笑的暗自神伤“我干嘛？”上前推他“那你在干嘛？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大冷天的不睡觉来给我送策划表。”
“来，你跟我说说。”失控的抓住他的衣领，眼圈通红“你跟我说说，你们总是这样，费这么大劲跑到一个地方去又不找当事人，你们图什么？”
“图什么？”宁遥打他胸口，雪埋了她的整双鞋，她疯狂的宣泄情绪。
邓戚被她拉住领口很茫然，尝试挣脱又推不开，只得说“你先放开我，冷静一点，别这么无理取闹。”
同样听见了她话里的【你们】
两个字让他没兴趣跟她斗。
宁遥听见他的声音，松开了他。
“无理取闹…”宁遥低下头“我无理取闹，你们每个人都高高在上。”
邓戚拍拍被她抓皱巴的衣服，眉毛胡子一把抓，动了动嘴，却没出声音。
宁遥大概是在哭，身体一颤一颤。
邓戚注视眼前这个女人，她瘦小的身体裹在睡衣里，卷发凌乱耷在肩膀每一个地方，头发盖住了大边脸，手捂在嘴巴，强撑她哭出来声音。
他终究是于心不忍“你回去吧，穿怎么少就下来，也不怕生病。”
宁遥听见他说话，又炸了，抬头瞪着他“我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邓戚看见了她的眼泪，她没有妆容的脸颊是那么透亮，眼泪从眼睛里流下来，就像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
“我？我怎么你了？”邓戚冤枉。
宁遥踢他一身雪花“你有本事找向风问我的住址，有本事什么也不确定忍着天寒地冻的情况下来给我送东西，就唯独没有本事想办法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拿东西，见我一面是吗？”
宁遥声音碎开了，像爆掉的水管涌出来水，她再也控制不住。
“你们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宁愿千里迢迢跑过来，却不愿意见一面，见一面比你们跑过来还难是吗？”
宁遥自言自语哭泣，像是沉溺在了自己独处空间里，无边无际，夜里那么静，静到没有归途，找不到一条出路。
门卫在一旁看着，分不清他们的关系，犹豫再三，发现邓戚比较冷静些。
他上前劝邓戚“咱们有什么话上去好好说，这么冷的天感冒了可不好。”
邓戚跟随门卫后退两步，看着宁遥，宁遥低下头，依旧在哭。
门卫问邓戚“跟女朋友吵架了？”
“不是。”
“那你俩这是闹什么？”
“我也不知道。”
“哄哄她，先上楼再说，天冷。”
邓戚不明白她哭的究竟原因。
但门卫说的对，得先哄哄她。
上前两步，先赔不是，脱下身上棉袄披在她身上“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别哭了，什么事你回去再说。”
宁遥不说话。
没有人懂她一瞬间的情绪崩溃。
邓戚继续道“我只是感觉你很需要策划表，看雪停了，我就去修理厂碰碰运气，看你拿走没，我去时候你还没拿走，我就打电话给那个人随便逼问了两句话套出你家的地址就来给你送了，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想还你个人情。”
“你不信问他，我打车到这，一下车就去门卫送东西，只不过原来打车的司机嫌路不好走不打算把我送回去，只能重新打车。”邓戚指向门卫。
“下雪天不好打车，我车还没打到，你就下来了。”邓戚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别哭了，你回去吧。”
宁遥还是没反应，但她感觉到了邓戚棉袄从背后传过来的温度。
很暖，很柔，还有一丝淡香。
邓戚低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大劲，但你先别哭，回去行吗？”
邓戚声音一次比一次低沉。
他从来没哄过女性，能说的话他已经用尽，现在只剩下等。
宁遥得到安慰，情绪渐渐缓解。
寒冷冻结的不仅仅是四年前平城的柔光，还有一个少女最炽热的爱。
那个人走的时候什么也没留下，只剩下一个无法恢复旧伤的宁遥。
宁遥缓了会，倒吸两口气，回过神来“你就没想过万一全落空了呢？这么冷的天你跑来跑去，你不怕吗？”
邓戚见她有了情绪，反倒轻松下来“想过。”而后坚定道“如果真没送对地方，我就给你赔个不是。”
来时，
他朋友“这个地址真的能信？”
邓戚说“我要试试，我欠她的，总需要还一些人情才好。”
“非得今天吗？”
“今天送了意义才更大。”
“万一是骗你的怎么办？”
邓戚认真思考后回答“我感觉不是骗我，就算是骗我，我也认。”
前往送策划表的路一点也不好走。
路很滑，夜很凉。
平城下雪后孤寂的夜很阴森。
支撑他前进的目标只有那么一个。
或者就像朋友调侃的【我怎么感觉你不是还人情，你是要欠人情。】
邓戚不否认，在雪停下那一刻他心心念念的是还给她策划表，是丢了的话，她一定会再次找自己。
不丢的话，送到她手里，她开心了，万一会联系自己呢？
当抵达社区门口。
被原来司机直接丢下时，将东西放到门卫一句详细信息都说不上来时。
他无助过，但他打算赌。
当他站在路边，半天打不上车时。
听见一声咳嗽，回头望见，身穿睡衣为自己跑下来的宁遥时。
他赌赢了。
她穿着很薄，他第一反应除了惊喜，还有为她披上一件棉袄。
怕…
有什么好怕的？
“怕？”邓戚看着宁遥，宁遥在他衣服里变得很小，就像猫“不怕。”
周围空气刮过来一阵妖风，吹起地面上的雪，洋洋洒洒，晃晃悠悠。
冷是真冷，暖也是真暖。
宁遥没说话，风吹进身体，她打了个哆嗦，藏在棉袄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她深吸一口气又吐出。
一连四下。
坏情绪被她隐藏起来，转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脸淡漠，上前拉住邓戚毛衣袖口“走，跟我上去。”
邓戚愣住，她变化好快，前一秒还在哭，怎么这么快就可以说这话。
邓戚反应不过来，注视她扯住自己衣角冻得通红的手。
宁遥见他没动静，愣他一眼，眼神如隼鸟般锋利“跟我上去。”
邓戚搞不明白状况，但直觉告诉他，不能跟她走，拒绝道“不了，东西送到你手里就行，我要走的。”
宁遥重复“跟我上去。”
邓戚依旧如故“不用。”
“我再说一遍，跟我上去。”
她在忍，忍所有爆发力。
门卫看不下去“小伙子，你就听她的，这么冷的天你很难打不到车的。”
“不去就是不去。”
宁遥吼他“你都大晚上一个人想方设法来找我了，现在你扭捏个什么？”
“我是来送策划表的，又不是来找你的。”邓戚提高嗓门证明清白。
宁遥将过往与现实区别开，不怀疑他做事的初衷，也不感兴趣他做事的目的，她只需要他跟自己回去。
宁遥松开他，把棉袄扔回去，往雪里一站“那就耗着。”
门卫尴尬劝说“你们啊，快点回去吧，这么冷的天，回去再吵也行。”
宁遥说“你先回去吧，今天晚上麻烦你跟我们一起受冻。”
门卫“不麻烦。”走到邓戚身后推他“快点跟她回去吧，别置气了。”
邓戚动动嘴唇，没说出话来，半推半就的往前走，视线一直看着她。
宁遥站在雪地，脸色苍白。
她倔强而独立像在尽力保护她想抓住的:事与物又或遗憾与弥补。
邓戚苦笑，她身上的执拗没有半分是为自己单独而出现。
他真不愿意就这样跟她上去。
可就这样一个不知道姓名，且看不透的女人，他竟不忍拒绝。
邓戚服软“行了，我跟她回去。”到宁遥身边把棉袄给她“穿上。”
宁遥情绪终于软下来。
门卫说“这就对了嘛，来，跟我来，我去门卫室给你拿策划表出来。”
宁遥穿好棉袄，她从棉袄里面伸手，依旧选择了拽住邓戚的衣袖。
邓戚被她拽住，默默无声。
她的手用力在拽紧他的衣袖。
而宁遥真正想要抓住的，和她能抓住的，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邓戚心头莫名涌起无尽悲凉。
脚踩到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塌陷声，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宁遥拽他走到门卫室口，门卫拿出策划表递给宁遥“回去吧。”
宁遥接过策划表，握在右手，向门卫弯腰“真是谢谢你了，麻烦你这么久，等不忙我给你送些饺子来。”
门卫笑笑，调侃着“没事，不麻烦，还好我电话打的快，要慢一步，小伙子走了，就不得了了。”
宁遥回眸看邓戚一眼，依然是对门卫说谢谢“那我这边先走了，您不用送了，回去休息吧，这么晚了。”
“好tຊ，好，好。”门卫笑着“那你们走吧，回去好好说，别吵架。”
宁遥转过了身“好的。”
邓戚在宁遥的身后，从未说话。
门卫与他们摆摆手，关上了门
树叶上的雪让风吹落而下，在空中洋洋洒洒，寒意穿透衣服，直击灵魂。
俩人向社区里走，周围一片安静。
宁遥步子迈的很快，迎面而来的风她不躲不逃，用身体迎接。
邓戚直勾勾注视宁遥，他不理解宁遥这么大反应出于何种原因。
似悲凉，似无奈，似惋惜。
似曾经经历过，相同事情再被点燃时极力去弥补过去遗憾的状态。
但他确定，宁遥这样的反应所对待的人绝非是自己一个人。
他在好奇，另一个人是谁？
到家门口，宁遥手冻到麻木，艰难地输上密码，推开门，瞬间复活。
她在门口弯腰，把拖鞋脱下，给邓戚拿双一次性拖鞋“换上再进来。”
邓戚造作。
宁遥冷得快要碎了，坐到沙发上把策划表往茶几上一放，打开保温杯，赶紧喝热水，方才太激动，她受不得情绪波动的胃开始痛，顾不得有人，打开茶几抽屉拿出两片止痛药吃下。
药吃下，她坐在地上，平静喘息。
她意识得到刚才太过感性，余光扫了向邓戚，观察是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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