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英捏了捏丈夫的胳膊,不知该如何开口。对面年轻人一身裁剪合体的休闲装,眉眼精致地让她恍然,如果不是那五官中隐约的熟悉感,她断然想不出自己能生出这么一个让她几乎不敢直视的孩子。待两人坐稳,徐松朗没有给他们多少适应时间,开门见山地说:“如今已经确认您二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和徐云虹会换回身份。但事情过去那么久,我们也都已经成年,各有各的生、养之恩……您二位那边我会经常去探望,但不会搬过去住。”他拿出张名片,白底黑字没有花纹,只有姓名和联系方式:“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这个很富有的徐家非常雷厉风行,徐云虹第一次见他们,就是对方找他做亲子鉴定,第二次见直接拿着鉴定结果找上了他家,第三次见,已经公开介绍他的身世了。
这三次见面的时间非常接近,短短几天,他的身份变了,但他甚至连亲生父母都没见着,只知道生母在国外,生父是大企业家很忙。
如果不是这家人是金融头条的常客,他都要怀疑有人给他下套了。
但这三次见面中,徐松朗并没有和普通人家的徐氏夫妇见过。
抱错这件事,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单纯是当年粗心的护士将同天先后出生的两个同姓新生儿搞错了。
同样姓徐,一个是本市巨富,一个是再普通不过的工薪人家,并没有五代以内族谱上的联系。
或许有,但不是谁都像徐老爷一样在意正统、传承,特意搞个族谱记载一番。
普通家庭的徐家父母有两个儿子,住在老小区,人际关系简单。
而巨富徐氏就复杂多了。
巨富徐氏的徐文鑫、赵欣悦夫妇商业联姻,感情不和。
徐文鑫在赵欣悦孕期出轨被发现,赵欣悦逼徐家写下协议,仅徐、赵两家的孩子有继承资格。
二人早年离婚,赵欣悦与赵家断绝关系远走国外再无联系。徐文鑫情人众多,在外另有私生子。
当然,明面上,徐家这一代就一个独生子,以前叫徐松朗,以后或许叫徐云虹。
在徐云虹来到老宅之前,徐松朗先去见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普通家庭的徐延、赵明英夫妇。
两位见到他一半欣喜一半忧。
彼时徐松朗坐在咖啡厅,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场所,但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徐松朗性情中全然没有徐云虹所展现的热情洋溢,甚至没有什么明显流露的情绪。
他只是微笑起身,伸手示意对面的座位,音色清冷:“两位请坐。”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和一句话,尽管做足了晚辈礼节,也让上了一辈子班才当上主管没几年的徐延忍不住弯了弯腰,恍然间想到之前考察厂内情况的投资人。
一样的年轻、有礼,但让人连上前攀谈的勇气都要偷偷积攒半天。
赵明英捏了捏丈夫的胳膊,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面年轻人一身裁剪合体的休闲装,眉眼精致地让她恍然,如果不是那五官中隐约的熟悉感,她断然想不出自己能生出这么一个让她几乎不敢直视的孩子。
待两人坐稳,徐松朗没有给他们多少适应时间,开门见山地说:“如今已经确认您二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和徐云虹会换回身份。但事情过去那么久,我们也都已经成年,各有各的生、养之恩……您二位那边我会经常去探望,但不会搬过去住。”
他拿出张名片,白底黑字没有花纹,只有姓名和联系方式:“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既官方又冷情,徐延、赵明英面面相觑,不禁犹疑他是不是舍不得富豪父母。
又听他说:“另外那边我也会搬出来,等徐云虹见过亲属之后可能会被要求搬去徐家老宅住,但他是否愿意,或者对两边有什么打算和看法,需要二位亲自和他沟通,我并不清楚他的想法。”
迷迷糊糊听了一通话,又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家常,临走时赵明英说道:“孩子,你叫徐松朗对吗?我们家里虽然普通,但我们终究是你的亲生父母,我们……还是希望能常和你联系。”
徐松朗:“这是自然,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面对亲生父母小心翼翼的神情,徐松朗意识到自己的表现不够亲切,最后笑了笑补充道:“妈妈,爸爸,路上注意安全。”
那天徐松朗看着赵明英抹着眼泪被徐延扶着走了,瞧着她的背影,不知怎地,他想到了赵欣悦离开时的背影。
那时,年幼的徐松朗哭得喘不上气,作为母亲的赵欣悦踩着高跟鞋,身边跟着拉着行李箱的助理,挺直脊梁,无视他的哭喊,一去不回头。
徐云虹听徐松朗说已经见过父母,不知怎的有些紧张:“你和他们怎么说?你要搬到我那儿住?可我房间还没收拾出来。”
徐松朗收回神思:“不,我有自己的住处。两边你都可以自由往来,随你。”
简单参观完徐家老宅,徐松朗换下那身对襟居家服,穿了套简单的帽衫牛仔裤。
徐云虹刚点进好友通过的消息,听见动静一抬头就看见徐松朗这身打扮,上下打量一番。
徐松朗察觉到他的目光,问:“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徐云虹立刻摇头,“就是觉得,你这样看起来才像是我的同龄人。”
徐松朗不在意地笑了笑:“是吗。”
徐松朗终究是没能在老宅吃最后一顿“家宴”。
徐云虹被叫去正厅吃饭的同时,有人阻住了他的脚步。
“徐先生,我叫张升昀,是徐氏集团法务部的律师,受徐文鑫先生的委托,由我来和您做最后的财产交接。”
张升昀的外形很符合中年精英人士的刻板印象,西装革履,中等身材,手里拿着个皮质公文包,微笑时的表情带起眼角的细纹,既客气又精明。
徐松朗也很客气地和他寒暄了一句,看起来没把他当成不速之客,只是对一步三回头的徐云虹反手挥了挥让他快去吃饭。
等徐云虹出了门,徐松朗才对张升昀说:“张律师,我饿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边吃边说,我请客。”
吃饭的地方是徐松朗常来的一家私房菜馆,名字很有意思,叫“伙房”,菜好服务好,对于以前的徐松朗来说,这家没什么缺点,至于现在——除了贵没什么毛病。
张升昀知道这家菜馆,但不曾有幸前来品尝。
难得有机会,他却不得不提醒对面的债务人一句:“目前情况对您很不利,财产清理后,您名下所有的固定资产和资金都会被收回。”
徐松朗看起来没有很忧虑,他点完自己爱吃的菜之后把菜单转给张升昀:“看看,选你喜欢吃的。就算今天开始我就一贫如洗,最后一顿饭还是要吃的。”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放心,不会让您买单,也不会吃霸王餐。”
张升昀很矜持地加了一道菜。
徐松朗拿过菜单又勾了一样凑足三菜一汤,两个人也不至于浪费,转手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就这些吧。”
小包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人,等候期间张升昀拿出一沓文件:“这是目前我们整理的您名下由徐氏集团出资的所有资产名单,还有您名下常年接受徐氏资金的银行卡和信用卡的信息,目前已经暂时冻结,一部分资产需要您签署转让协议,还有一部分需要由您陪同前去转移。您先看看有没有遗漏或是有疑问的地方。”
徐松朗翻着文件页,看得极快。
徐氏集团的律师当然是行业翘楚,很有职业操守,但平心而论,张升昀觉得徐家对这位抱错的少爷未免太苛刻了些。
毕竟养了二十多年,就是阿猫阿狗也有感情了,没想到一发现不是亲生的就彻底撇清关系,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而且徐松朗名下的财产很透明,除了固定资产和每个月打到他卡里的零花钱,几乎没有其他需要清算的。
张升昀看着对面的徐松朗,不禁有些同情:听说他亲生父母家境很一般,做惯了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小少爷,不知道他以后能不能适应挤公交地铁上下班的普通生活。
但话又说回来,徐氏确实也没有义务对已经成年的徐松朗负责了,他有自己的亲生父母。
服务员再次打开包间门的时候,徐松朗已经把文件翻完了。
他在今天之前并不知道徐文鑫要怎么处置他,现在知道了,是明确地让他净身出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