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桑当然知道自己很贱,有些人天生喜欢使坏,他就是这种人,不折腾点热闹瞧瞧就觉得没劲,非要整出点事端,看着人们互相猜忌争斗,才觉得有意思。他沉浸在这种隐秘的愉悦中,工作效率奇高,一口气做完了,午饭都没顾上吃,就给墨书年发了条消息。墨书年弹过来一个定位,让他现在送过来,稽桑点开一看,是一家餐厅,想
稽桑也没想到墨书年会直接约他见面。
那封邮件寄出去后,他每天上班都怀抱着激情,躲在电脑屏幕后,想欣赏墨书年自信心受挫,气急败坏的丑态。
他不相信夏思艺和墨书年的感情能有多牢靠,尤其是墨书年在金融行业浸润多年,和钱打了太久交道,心早就变硬了,还散发着铜臭味。
这种人比普通男人更加功利,他们太忙碌了,需要极其严格的规划宝贵的时间,十分钟都要拆开N份来用,力求付出的每一秒都能获取应得的利益。
稽桑一面对他们嗤之以鼻,觉得活得没意思,一面又羡慕。但他对自己也很满意,在行业混了不到一年,就进到了同级毕业生挤破头都未必进的来的大公司。
推己及人,连他都不得不为目前这点小小成就沾沾自喜,墨书年这样的成功人士该有多膨胀。
越成功的男人,自尊心就越强,这种男人就该配一个女强人,双方都心硬血冷,就不会有任何人受伤;但夏思艺显然不是那样的人,她连冷酷的时候看起来都很脆弱,内在还是柔软的。
稽桑想到夏思艺,心里还是有些悸动,但这悸动又与爱无关,是伴随着挑战和禁忌而来的心潮澎湃;她就像一道家常菜,光看菜式毫无新意,夹了一筷子细品,方知特别之处。
他也根本不怕墨书年会直接拿着照片去逼问夏思艺,让事情直接露馅。墨书年是个正常的男人,名誉是男人的勋章也是软肋,不想尊严扫地,就不能轻举妄动,免得面上更加无光。
早上八点半不到,墨书年准时踩点上班,左右同事本来还在叽叽喳喳闲聊八卦,忽地集体噤声,一本正经各自在键盘上忙碌起来。
稽桑一抬头,正看见墨书年大步流星进来,满脸肃杀,和往常别无二致,只是周身气场更强了,徐徐地透出压迫感。
他飞快进了办公室,咣当一声甩上门,大家就又活络起来,气氛骤然放松。
隔壁的女同事把藏在桌子下吃了一半的早饭掏出来,边咬边抱怨:“萧老师最近真吓人。”
稽桑听见了,别过头去问:“怎么说?我看着和平时一样啊。”
“你不知道昨天隔壁组的Tina,因为晚回了客户邮件,下班前被他堵在走廊骂了两分钟吗?”女同事语气夸张,用手指比着:“两分钟诶!两分钟他都能签几个单子了,竟然会用宝贵的两分钟骂人,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稽桑扬了扬唇角,刚要回话,忽见对方急急忙忙又把早饭塞到了底下,朝他挤眉弄眼使眼色,稽桑回过头,看见墨书年又从办公室里出来了,站在门口,眼睛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大家十分有默契,打电话的打电话,敲键盘的敲键盘,手上实在没东西好干的,也把头埋得更低,对着桌面上的白纸眉头紧锁,做出日理万机的模样。
唯独稽桑就那么直挺挺坐着,甚至抬起脑袋,和墨书年对视了一下,朝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墨书年皱了皱眉,十分不悦,不过还是伸出手隔空点了点他:“你,进来下。”
说完身影又消失在门边,国王又退回了他的城堡。
周围同事都朝稽桑投来同情的眼神,觉得实习生真是倒霉,论功时排不上,撒气总少不了他们。
只有稽桑完全不怕,他施施然起身,拿了笔记本和笔,慢吞吞走过去敲了两下门。
“进来。”门后国王的声音徐徐响起,稽桑推开门,怀揣着兴奋踏入了领地。
墨书年坐在那张皮椅上,甚至没有转头看他,说了声“坐”,稽桑就顺从地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一边好奇地打量他。
他在研究屏幕上复杂的数据,眉心不耐地拧起来,眼神冷静,一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下颌,侧面看像一尊毫无情感的石像。
稽桑也差点被吸引了,绝情冷酷的男人自带魔力,加上丰富的阅历和强大的人格,情绪稳定得不像人类,也是他梦想中自己将来的完全体。
稽桑思绪乱飞,就有些发怔,墨书年将目光转过来盯着他,他也无从察觉。
“你来这多久了?”墨书年忽然发问,才把他的注意力唤回来,稽桑暗骂自己得意忘形,赶紧收敛,小心应答:“五个月了。”
墨书年点点头,若有所思:“你们这批实习,是不是下个月就要转正了?”
稽桑说:“是的,但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呢。”脸上恰到好处地显出几分不安和局促,像是真的没把握似的。
墨书年嘴角衔着冷笑,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黄经理很看重你。”
稽桑脸上绷住了,假模假式地谦虚:“我怕能力担不起期许,还要多向萧总学习。”
墨书年表情莫测,没发表什么见解,只问他现在手上还有没有其他工作,稽桑一愣,忙说没有。墨书年扔过去一个文件夹,喊他上午把里面的数据都检查一遍,再调下格式打印份新的。
稽桑没有拒绝的份,只能接下来,问:“什么时候要?”
墨书年似笑非笑看着他:“我中午不在公司,你送到外面给我吧,到时候地址发你。”
稽桑应下来,正要告退,又被喊住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墨书年眼神比平时都要冷,稽桑被他凝视着,像被一条毒蛇捆住四肢,脊梁骨阵阵发凉。
“别迟到。”他说。
稽桑不明所以,回到座位上,他愈发觉得墨书年可怜,完全被蒙在鼓里,光是有事业有什么用,连被当了笑柄也不自知。
稽桑当然知道自己很贱,有些人天生喜欢使坏,他就是这种人,不折腾点热闹瞧瞧就觉得没劲,非要整出点事端,看着人们互相猜忌争斗,才觉得有意思。
他沉浸在这种隐秘的愉悦中,工作效率奇高,一口气做完了,午饭都没顾上吃,就给墨书年发了条消息。
墨书年弹过来一个定位,让他现在送过来,稽桑点开一看,是一家餐厅,想着正好饿得慌,过去蹭顿午饭岂不是美哉。
出了办公楼,躲着烈日的暴晒一头钻进出租车,路上堵了一小会,车内开着空调,但没什么作用,阳光还是穿过车窗直直照射着他,稽桑出了很多汗,眼看时间过去,下了车一秒钟也不敢耽误,拎着文件袋小跑进餐厅。
门口服务生迎上来,他喘着气说自己找人,在往里走的时候调整了呼吸,他要表现出不急不缓,镇静自若的模样。墨书年像一汪深潭,稽桑想象不出来他惊慌失措,亦或是不能自控的样子,所以他也要求自己尽量平和,以免输了气势。
他故意放慢脚步,慢腾腾进了大堂,一眼就看见了窗边的墨书年,他正端着杯茶在喝,面前只有一个杯子,眼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稽桑在他对面坐下来,微笑着喊了声:“萧总。”
接着把文件袋推过去,墨书年侧过头看着脸,表情有些怪异,他接过袋子却不打开看,而是放到脚边,又递了张纸巾过去,说:“擦擦汗。”
他声音低沉,比平时还冷,稽桑感到一股寒意,他抬头看顶上,发现他们这个位置正在风口下,大堂的冷空调过于强劲,正在侵略他的后颈。
稽桑有些难受,想换个座位,但看着墨书年的脸,莫名不敢张口,只能生硬地寒暄:“今天挺热,是吧?”
墨书年冷眼看着他演戏,勾起唇角笑了笑,赞叹:“你演技确实不错,干金融可惜了,应该做演员。”
稽桑手上动作一滞,飞快抬起眼看他,正撞进那汪深潭似的眼睛,刺骨的冷意层层漫出,几乎淹没他。
鸡皮疙瘩瞬间从手臂爬到头皮,稽桑回过神,大着胆子装无辜:“我没听懂……?”
墨书年笑了,眼底却没有笑意:“怎么,自己拍的照片,这么快就忘了?”
稽桑没料到他这么快摊牌,这跟他计划的节奏不一样。他看了看四周,热热闹闹的公共场合,午饭点几乎坐满了食客,心想再怎么样,墨书年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动粗,遂安下心,有恃无恐地对上他的眼神:“你怎么发现的?”
墨书年没什么耐心,这件事已经困扰了他几天,这些天他着手处理安排了不少事情,先是端着电脑去了安全部门,顺藤摸瓜找到了IP地址,又大老远跑过去,发现安全员给的地址在一个城郊的别墅,门口连个保安也没有,进去敲了敲门,从里面出来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身夸张的腱子肉,穿着拳击裤,满身大汗,疑惑地问他找谁。
墨书年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他说来找黄经理,肌肉男露出腼腆的微笑,说老婆不在家,出差去了。
他本不屑于约这个小白脸出来对峙,但看他现在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贱样,又觉得自己做对了,便直截了当宣判:“你是没ʝ法在这个公司呆下去的,行政现在应该就在收你的电脑了。”
稽桑一愣,墨书年好意提醒:“你没收到人事的消息吗?”
稽桑这才摸出手机看,简简单单的一条信息,告诉他被开除了,希望他下午就能离开公司,寥寥几行字,甚至没给理由。
稽桑气极,他恶毒地问:“你怎么不好奇,我和夏思艺怎么认识的?又认识到什么程度?”
墨书年没上套,他眉毛都没抬一下:“那不重要。”
稽桑惊了,疯狂笑起来:“这都不重要,你是有绿帽癖吗?”
墨书年等他笑完了,才冷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三言两语就能挑拨我们?别太天真,你对她一无所知。”
稽桑哂笑:“是你太信任她了,女人都擅长演戏,你不知道吗?没准她平时在你面前就是演的!”
墨书年岿然不动:“那我也愿意。”
稽桑听懵了,目瞪口呆,久久才回过神,抚掌惊叹:“萧总真不是一般人,但是你把我赶出公司又有什么用,这地方就你们一家公司吗?”
墨书年摇摇头:“哪里你都去不了,你小看了这行信息共享的程度,哪家大公司都不会要你,下游能叫的上来的地方也不敢要你。”
稽桑硬着头皮:“那我就去干别的,又不会饿死。”
墨书年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你做鸭都难,现在大家应该都知道你有病了,怎么敢碰你?”
稽桑脸瞬间煞白,嘴唇微颤:“……什么意思?”
“要我帮你回忆下吗?”他甩出几张白纸,稽桑木然地看着上面的内容,图文并茂,时间线清晰,记述了他如何周旋在几个女人之间,靠着卖肉谋取利益,最后还附上了一张医院的体检报告单。
他怒从心头起,咬着牙:“这是隐私!”
墨书年笑笑:“是吗,但对黄经理来说,你携带HPV可不算是什么隐私,她今天请了病假,没发现吗?”
稽桑脸更白得彻底,像一堵刚被白漆泼过的墙,他霎时间后悔,到底是小看了墨书年。
但事情到这份上,认输是不会认的,人活一张脸,但若是脸都不要了,便是到了新的层次,天下无敌。稽桑不知道现在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他竭力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惜还是功力欠缺,墨书年一眼便可看出,他此时正在坍塌的内心防线。
看着对手在眼前一点一点崩溃,确实是件乐事,他不介意再加把火,便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声说:“这份资料,我可准备了不少呢。”
“?”
稽桑这会有点懵,他在脑子里思索怎么善后,该怎么跟黄姐——他目前最大的金主解释,就听见墨书年沉沉的声音传来,明明就在他面前,听上去却像来自远方。
“全公司的邮箱里,现在都有这封邮件,很快群里也要流传这份情报了,你知道的,现在人都很闲,最喜欢这种八卦,扒出你更多的信息也是分分钟的事,你说是吧?”
墨书年盯着他笑,看上去很是温柔,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仿佛慈爱的长辈在逗小孩:“对了,你父母在老家是不是不上网?我怕他们不知道,所以专门打印了几分纸质的,让人给他们送去了,听说你在外面还欠了钱?有债主现在找不到你,老家地址我帮你告诉他们了,还帮你打了明细呢,到时候一并送给叔叔阿姨。”
“你白白送我一份大礼,我也得回一份不是?”
稽桑听着他的话,感到心脏几乎从胸口跳出来,他身上一时冷,一时热,脑袋里轰隆隆,像是列车碾过铁轨,又像是沉重的闷雷。他看着墨书年站起来,居高临下,用一种看蝼蚁的眼神看他,突然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墨书年这一拳下了死手,打得他从椅子上跌下去,重重摔在地上,半张脸皮像是被硬生生掀开了,从鼻梁骨到耳廓都火辣辣地疼,血腥味翻涌上来,四周一片惊呼。
墨书年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来,松了松手腕关节,满目含笑:“抱歉,实在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