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妍婕脚步顿住,双手反背冲着曹善眉笑眯眯:“曹姨,好巧啊,您这是才从外面回来?看曹姨这红光满面的样子,今日麻将桌上赢了不少吧?”“我没去搓麻将。”“那一定是去舞厅跳舞了,曹姨身上这件褚色旗袍又显肤色又衬身段,池子里的士绅们怕是要被曹姨迷得走不动道了吧?”
厉妍婕脚步顿住,双手反背冲着曹善眉笑眯眯:“曹姨,好巧啊,您这是才从外面回来?看曹姨这红光满面的样子,今日麻将桌上赢了不少吧?”
“我没去搓麻将。”
“那一定是去舞厅跳舞了,曹姨身上这件褚色旗袍又显肤色又衬身段,池子里的士绅们怕是要被曹姨迷得走不动道了吧?”
曹善眉最喜听夸,每当这时,她就会昂起高傲的头颅表情享受,接着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几个老男人,不就是撩把头发的事?”
顿了顿,曹善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她敛眉低目,古怪地打量了厉妍婕几眼:“你一向与我不对付,怎么今天讲话这么动听,吃错药了?”
“我哪里敢同曹姨不对付,我对曹姨,那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曹姨,这天也晚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先回家了。”
“等会儿,死丫头,急着走什么?我还有笔买卖要跟你谈呢!”
“曹姨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哪会做什么买卖?”
曹善眉从手提袋里掏出张纸片,妩媚笑笑,两指捻住一角扇了扇:“这买卖,你肯定会做的。”
厉妍婕脸色微变,伸手过来想夺走名片,谁知曹善眉早预料到般,抢先收回手去。
“想抢啊?门都没有!”
厉妍婕悻悻收回手,同曹善眉虚与委蛇:“哪有?我就是想看看,看看曹姨手指里夹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刚刚路口,有个开轿车的大老板给我的,他还给我看了张相片,说要寻相片上人的下落,要是有线索提供,还要给我多多的酬金呢,我一看那相片,哎呦,竟然和你这死丫头一模一样,巧了不是?”
和曹善眉纠缠,厉妍婕感觉偏头痛,但她只能硬着头皮:“曹姨,您肯定是认错了。”
“不会错的,我眼神尖着,就是和你一模一样。”她说着凑近了些,神秘兮兮问,“你在外头得罪人了?”
“我能得罪谁?”
“还是得罪的大人物?让我看看——”曹善眉将那金箔名片上的文字念出声来,“长沙商会会长,林、林……”
她读到这里卡了壳,拿过名片凑近问厉妍婕:“这个字念什么?”
厉妍婕眼疾手快抢过就跑,曹善眉在她身后歇斯底里:“死丫头,杀千刀的,下次别让我逮住你!”
张牙舞爪完,厉妍婕已然没了影,曹善眉嗔了声,收回目光,摆着腰肢上楼梯。
厉妍婕将名片撕碎,手一扬,纸屑洒向天空,厉妍婕潇潇洒洒回了家。
翌日一早,她刚来警察厅,童叔友便凑过来,他言语很兴奋:“厉妍婕,我听说,谢家那起案子是你破的啊?”
厉妍婕眸子一转,忙否认:“谁造谣的?谁!瞎说,这案子是警长破的,我顶多算是协助。”
“你说警长造谣?”
“啊?”厉妍婕一头雾水,伸手指了指办公室,确认道,“周警长说的?”
“是呀,他说还要向厅里申请,嘉奖你呢,还让我等你到,就通知你去他办公室。”
厉妍婕倒吸了口气,想起昨晚两人医院相遇以及中山路上傅承和的话,一时之间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厉妍婕狐疑着,伸手叩响了傅承和办公室的门,紧接着,里面传来他的一声“请进”。
她站门口搓着手,笑容里的试探快溢出来:“您找我有事?”
“有事。”傅承和慵懒靠在椅背,伸手叩响桌面。
“站那么远做什么?走近些说话。”
厉妍婕往前挪了几步,小心翼翼问:“警长,中东旅社楼台上的茶水喝得还舒心吗?”
“还不错。”傅承和双手交握放于桌上凝视她,眸底似有迷雾,“谢家这起案子,你算头功,说,想要什么嘉奖?”
傅承和这头的话还没完,那头,厉妍婕就急匆匆说出声:“加薪!警长,我想加薪!”
她笑得真挚而热烈,那双灵动的丹凤眼里满是期待。
傅承和冷嗤一声:“你就这么点出息?”
厉妍婕伶牙俐齿:“哎,警长,出息那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买的,我要它做什么?您给我加点薪水,我这下班了回家,路过菜市场,还能捎回去两斤猪肉,对我来说,才是要紧的。”
傅承和沉默片刻,最终爽快同意:“好,给你加薪。”
“谢谢警长。”她指指门外,“警长,这警察厅里要是没什么事,我去义庄上给我祖父帮帮忙?上个月我祖父殓了具无主尸,这几天有陆续有苦主家属来认尸,我怕他一人忙活不来。”
“你等下。”
“警长还有什么事?”
“你既在日本学的法医学,想必对于日本犯罪侦查制度也颇为了解,在你看来,我们警察厅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警长想听真话还是奉承话?”
“如果想听奉承话,就不必特地叫你过来了。”
厉妍婕打了个响指:“很好,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不足之处简直是不胜枚举!”
傅承和来了兴致,他坐直身体,视线定格在厉妍婕身上:“展开说说。”
“首先便是法医实验室, 据我所知,厅里原是有实验室的,之前也有聘请过专业法医,我外祖父只是协助, 但是几年前那位郝警长不知道用什么原因将实验室撤了, 我外祖父便只能搬去义庄验尸了,实验室非常重要, 刑案侦破讲究实际证据, 没有实验室,不仅影响尸体检验, 甚至指纹鉴定、笔记检验以及枪弹鉴定等工作都没法开展, 真不明白这郝警长为什么要撤掉实验室?”
傅承和冷声答:“郝正直是为了贪污,这部分经费被他中饱私囊了。”
厉妍婕张张嘴, 想说什么又打住, 她心中暗骂这个郝正直真是人不如其名, 也太贪了, 将自家亲戚纳进警察厅拿薪水就算了,竟然还如此雁过拔毛,实验室经费都不放过。
“那他现在?”
“下狱了,他的那些表弟舅子们, 将警察厅弄得乌烟瘴气,我今天早上也都开了。”
“警长真是英明神武。”
“少拍马屁。”
“我哪里是拍马屁,我是实话实说。”
“我看你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厉妍婕笑了笑,觉得他说得对, 因此没再反驳。
“其次呢?”
“其次是, 我们警察厅都是男人,但是报案人受害人中, 女子的占比也不低,甚至也有很多对女子的检查工作,男警开展,属实不便,就像前几日查谢家时,对那些女佣人的查身不就是因为咱几个都是男人不便开展,所以只检查了她们的手臂与后颈吗?”
“嗯,五年前北平首都警察厅已经开始增设女警了,这几年宁沪等地也相继成立女警队,我们警察厅,是时候跟上脚步了。”
“还有最后一点很重要的。”
“直说。”
“警察厅名声。”
傅承和后仰:“名声?”
“对,就是名声!”厉妍婕双手撑在桌面凑近低声道,“警长你不知道,警察厅的名声在百姓那里实在是不好听,不仅不能维护城中治安,甚至有些还仗势压人,暗中勾结匪党,所以,普通市民对咱们这压根就不信任。”
傅承和眸光冷沉:“回国这段时间,我有所耳闻,入职之后,我更是深有体会,法医实验室的事情我会尽快解决,以后验尸及尸体存放,便不用搬去义庄了,女警,我也会申请招聘,至于名声这事,只能通过实事慢慢扭转警察厅在市民心中的形象了。”
厉妍婕想了想,提醒道:“警长,过几日就是长沙城的火神庙会了,警察厅是不是该……”
傅承和转动钢笔:“嗯,我问过老童了,他说以往每年庙会,乾元宫那边都是人满为患,也发生过摊位争抢、斗殴致死的恶性事件,今年警察厅会加强巡逻维护治安,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厉妍婕深深看了傅承和一眼,笑意流转:“警长英明。”
傅承和没好气:“说了少拍马屁。”
“我真是实话实说,怎么说真话您都不信我?”
傅承和看着厉妍婕认真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弯了弯,声音低哑磁性:“好了,信你。”
厉妍婕双手反背:“警长等会儿应该还得审范景珠与张允竹吧?”
“嗯。”
“没我的事的话,那我去义庄了?”
“慢着,急什么?”傅承和抬抬下巴,“你往后看。”
厉妍婕虽不明所以,却还是闻言照做,她回过头去,看到身后书柜下侧摆放着一个皮箱,皮箱色棕,八成新,很是眼熟,像极了她扔火车上那一个。
厉妍婕瞳仁一凛,这正是她扔火车盥洗室上那只。
“警长,这这、这皮箱怎么会在此处?”
“我提走了。”
厉妍婕骤然想到什么,她心下慌乱,忙过去将箱子打横放倒。
傅承和眼都没抬,旋开钢笔笔帽写起什么,纸上字体遒劲锋利。
他的语调漫不经心:“洗手台上的衣物信件,我都给你放进去了,现在连同皮箱一起还你,算物归原主。”
哧啦一声,厉妍婕拉开拉链,忙寻到那本法医理论。
书拿手里,纸张哗啦哗啦翻动,页码数在不断变大,等到第205页时,厉妍婕莹润指尖压住,警觉地往后看了眼傅承和,见他正在书写文件没看自己,这才放心地将之翻开来。
翻开书一瞧,厉妍婕不淡定了,书里夹着的相片竟然不翼而飞?
她埋头在皮箱里找寻一阵,可惜什么都没瞧见,厉妍婕再度看向傅承和,小心翼翼询问:“警长,你有动过皮箱里的东西吗?”
“动过。”
“那你有没有……”
傅承和这才抬眼:“相片是吧,我拿走了。”
厉妍婕勉强地咬唇。他还真是坦诚又爽快,丝毫没有一点不问而取则为偷的觉悟。
“那张相片是我的,警长是否应该还给我?”
笔尖顿住,墨在纸上晕开,傅承和饶有兴致看向厉妍婕:“你的?”
“在我皮箱中,自然是我的所有物。”
“可我记得,火车上,你连同皮箱一起送我了。”
“我……”
“更何况,那张相片上上的主角是我与我的未婚妻,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
厉妍婕一向巧舌如簧,可这次在傅承和面前却实实在在吃了瘪。
傅承和放下钢笔,眸底深不可测:“并且,我还想问你,这张相片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他的视线锐利,如日光,似利箭,厉妍婕不敢直视,她心虚地背过身胡诌起来:“秀茵去世,我想留一件她的、她的遗物,父亲便把这张相片寄给我了。”
“你和她的关系很亲厚?”
“同父兄妹,自然,自然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