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旧事
　　再度回到厢房时，巧月已经恢复了以往有些大大咧咧的模样。
　　相较之下，李昀的情绪就低沉了不少，虽然也会对虞慈笑着，但似乎眼里总有些闷闷不乐。
　　于是用过早膳后，虞慈问起了他的生辰。
　　可少年却有一瞬间陷入沉默。
　　李昀的思绪被拉回了过往。
　　没有人给他庆过生辰，往年到了所谓的生辰，只有司礼监按照惯例送来的物件，那些东西大多是些玉石书画，最后都被他丢弃在了角落。
　　帝王自然不会记得他的生辰，而华昭仪或许隐约记得自己是在冬月生下的这个“孽种”，以至于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癔症就会更严重，也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李昀依旧清晰地记得。
　　那年他九岁，冬月初七，京城下起了大雪。
　　司礼监的太监给华昭仪的寝殿送来了银霜炭。
　　帝王虽然将她囚禁，但是吃穿用度都是一顶一的好。那个新来的小太监不敢怠慢，脸上带着谄媚地笑，还将李昀的生辰礼物一同送上，说是帝王精挑细选的。
　　实际上，司礼监询问帝王时只得到了一句淡淡的“按例”。
　　小太监本想要讨华昭仪欢心，却没想到反而让华昭仪突然失控，扭曲癫狂的神情将她艳丽的面容变得极其可怖，她尖叫着将东西摔得稀碎，直呼帝王的名讳让他去死。
　　小太监被吓得跌坐在地上爬不起，面颊被飞溅的碎片划破，流了一脸血。
　　李昀不出所料又被带到了华昭仪面前。
　　华昭仪用鞭子抽打他，不过抽打了几下她就倒在地上，捂着脸全身颤抖着，哭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李昀忍着身上的疼痛，膝行至她身边，眼神近乎祈求，“母妃为何要惩罚我，是孩儿犯了什么错让您伤心了吗？”
　　彼时的他天真地认为，只要他听话不犯错，改掉所有母妃不喜欢的地方，就能得到她的怜爱。
　　只因在偶然的一个春日，华昭仪发了高热，意识迷蒙时曾极其怜爱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一遍又一遍地低语，“我的孩子，我的好孩子……”
　　只是那一句充满温情的“我的孩子”，令他忘了华昭仪曾经的打骂，心中隐隐相信，或许华昭仪是怜爱他的。
　　呵，不过是自欺欺人。
　　窗外的大雪已经停了，烧着炭火的的屋内却冷得如同冰窟。
　　华昭仪闻言抬头看向他，她的眼中还带着泪，却突然笑出声来。
　　她说：“你的出生就是错的。”
　　她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原来她心中念着爱着的孩子，从来不是他。
　　不是流着李玄血脉的李昀。
　　李昀沉默着，虞慈看到他脸上浮现的一抹恹色，心中担忧，不禁握住他的手，“阿昀？”
　　手背被温凉柔软的掌心包裹，李昀闻声抬起头来望着她，刻意忽视掉脑海中闪现的那些过往。
　　没关系，他现在有慈姐姐了。只要有慈姐姐，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不需要了。
　　“是冬月初七。”李昀眼神希冀，语气可怜，“慈姐姐，没有人给我庆过生辰。”
　　他本就瘦了，这番模样看上去更添可怜。
　　虞慈顿时心疼，语气不由得愈发柔软，“好阿昀，那以后我给你庆生好不好？”
　　李昀睫羽微颤，“好啊。”
　　他不愿意过生辰。
　　所谓生辰，只会让他想到那句诅咒一般的话。
　　可是他想要慈姐姐心里惦念着他。
　　.
　　又过了几个月，其间虞慈每每去寺院的时候，都会带些小玩意儿给阿昀，无论什么，阿昀都是欢欣接受的模样。
　　对少年依恋乖巧的模样感到暖心的同时，虞慈也感受到几分苦恼。只因每每问及阿昀喜欢什么，肯定就会得到一句“慈姐姐送的我都喜欢”。
　　所以，虽说要给阿昀过生辰，但虞慈实在想不到该送些什么礼物。
　　少年望着虞慈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仿佛她送的东西都是些什么珍宝。
　　这倒是令虞慈回忆起自己小时为爹娘准备生辰礼物时，即便是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一张绣得歪歪扭扭的帕子，也被阿爹阿娘珍藏了起来。
　　明明是她给爹娘送了礼物，可每每看到爹娘惊喜的表情，却感觉比自己收到礼物还要高兴。
　　长大后才明白，原来是爹娘将她小小的心意，珍藏到了大大的爱意之中。
　　每每思及至此，虞慈就忍不住想要更用心些，想要送阿昀一个美好的生辰礼物。
　　可直到了深秋，虞慈还是没有想好如何为他庆生。
　　阿昀的生辰在冬月初九，可她平日里除了初一十五去寺院祈福，也没有别的缘由可以出门了。
　　虞慈不由轻轻叹了一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