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女性姜泳思的通勤之路很不简单，即使她的通勤长度仅有两公里，但她低估了早高峰的威慑力。
非机动车道的人流量密集，她的电动车踏板总与别人的打架，起先姜泳思还会匆匆留下一句“对不起”，后来磕磕碰碰实在太多，她也迅速升级为惜字如金的赶路人，头也不回拧油门离开。
等待红绿灯的路口安全岛，装有整块乌泱泱的行人，像一碗浓稠到难以下手的黑米粥，姜泳思差点寻不到落脚的地方。
她绷着一口气，在拥挤中奔向朝阳，写字楼塔尖的金光竖在不远处，她挤过无数道屏障，气喘吁吁抵达终点，才发现为电瓶车占车位，也是场硬仗。
解决好一切与通勤有关的麻烦，时间变得紧迫，她奔进写字楼，寻找中楼层的电梯口，排队的上班族已经拐了三个弯。
临近上班时间，姜泳思恍恍惚惚抵达楼层，已经蜕了一层皮。
她体会到工作的烦恼，但这种烦恼却让她欣喜。当你拥有某个东西，才有资格品尝它的酸涩。
倚靠谢琮多次检查把关，姜泳思的入职手续很顺利，她签完双份合同，听见有人叩响玻璃门，回身看见她的老板宁烨一，不穿美式街头风，改为死亡摇滚风，腰带上三行密集的铆钉，同时发出刺目的反光，姜泳思禁不住眯起眼。
“工作环境给你介绍清楚了吧？”宁烨一问她。
姜泳思抓住机会，想展现她的好记性，“嗯，清楚了，这边是办公区，16 楼还有半层是摄影棚，我大部分时间会在办公区……”
“哎哎，你不用对我介绍，我知道。”宁烨一打断她，回味了片刻，忍不住笑，“怎么跟背书似的。”
姜泳思的表现之路中道崩殂，像只开屏一半的孔雀，尾巴尴尬地张在空中。职场不是课堂，没有老师需要倾听她复读机式的背诵，并夸赞她好记性。
宁烨一告诉她：“工作上的细节，会由你的主管告诉你。没想到吧，咱们这种微小企业的职级划分也很完整，严格按照大企业架构来规划。”
这或许是老板的炫耀？姜泳思扯起嘴角，不知该鼓掌还是笑，为领导捧场是头一回，她拿捏不好尺度。
幸而宁烨一着急离开，不在乎新职员是否绞尽脑汁拍马屁，他要去江边试放三米长的新风筝，在整座城市进入最痛苦的周一时，江边出现最难能可贵的旷野，这些风景将为他独享。
姜泳思录完人脸、领好工牌，坐在她光秃秃的工位上，茫然无措的等待时光，把她压在心底的焦虑重新挤出来。
他们让我写采访大纲怎么办？他们嫌弃我学生思维怎么？
姜泳思的忐忑如脱缰野马，方寸之间拓展得无边无际。她兴奋又恐慌地想，万一某期月刊由她出镜采访，才貌双全的姜泳思网络走红，迅速蹿升成为明星编辑，再被扒出四年前与高峥的黑历史……
“你是姜泳思？”一道男声敲醒她。
姜泳思抬头看，眼前站着身穿白色绞花 POLO 衫的中年男人，黑色中长发往后扎成小辫，很符合她对艺术杂志内容主编的刻板印象。
“我是。”姜泳思立马站起来，向他问好，“您是罗主编吧？”
罗鄢略过她的话，径直说：“流程都清楚了？”
姜泳思感受到他的快节奏，像皮鞭在空中抽打，连忙答：“清楚了，等您分配工作内容。”
“工作内容啊……”罗鄢蹙眉，目光落在桌面，落在地上，总之不看向姜泳思。
“你的简历我看了，很平庸，如果是我面试，不会让你进来。”他毫不留情。
“我们这儿三个编辑，都是我亲自培养，业务上非常优秀。原本还有一个，我说好了让他毕业就来，但宁总既然招了你，我也无话可说，也许宁总有他自己的考量。”
姜泳思懵了，不适应突如其来的拷打。一眼望到头的办公区域，全体员工都在工位上，每双耳朵都听清了她的底色——新入职的员工相当平庸，可能是关系户。
“呃……我……”姜泳思空张着嘴，忽然不知道辩什么。
姜泳思发现她无法推翻这段羞辱。连她自己也诧异，宁烨一怎么就选了她，像购物结算页蹦出的“顺手一单”，姜泳思被不加思考地顺手录用了。
无法推翻，那便绕过。姜泳思的思维是水，任何方向都可以成为她的通途。
“那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她问。
罗鄢怔了片刻，很快找回上风，“你会什么？”
“我会……”
姜泳思紧急组织语言。她的技能很丰富，谢琮鸡娃的硕果累累，她差点拿到一等奖学金。她多想瞬间把所有技能都说出来，它们齐齐堆在姜泳思喉管，像等待泄洪的闸口，她正要大肆展示她的亮眼之处，又被罗鄢猝然堵住。
罗鄢问她：“我指的是实际工作中，你会什么？”
白纸般的职场新人姜泳思，哪来的工作经验用以陈列，她悻悻把话咽回去。
周一上午十点，姜泳思得到她的工作主线，校对 9 月刊已定稿的文章。她捧着新鲜出炉的 A4 纸，轻飘飘又沉甸甸，温热的墨香味冲进她口鼻，姜泳思对密密麻麻的文字望洋兴叹，不敢开口说她不懂编辑出版学，不知校对从何开始。
好在罗鄢不指望她，只是给她找点事情做，每个勤恳的驴都有它的磨要拉。姜泳思被拴在她的石磨上，费尽周折恶补校对知识，到第三天即将灯尽油枯时，坐在她旁边的编辑忍不住提醒她：“你也别太认真了，他纯为了私仇。”
“什么？”姜泳思瞪大眼睛，疲惫顿时消失。
编辑讳莫如深地抿唇，瞧了瞧罗鄢空荡荡的位置，贴在她耳边说：“你顶了他小男友的位置。”
姜泳思呆呆眨眼，几近无语，被这则桃色消息震碎，泄气地把剩余几张稿纸向前推，页边堆叠着层层卷起，挤乱她校对好的文稿。
震惊之余，她的心情不算太差。最起码，罗鄢口中的“你很平庸”，带有浓烈主观色彩，其贬义可以大打折扣。
姜泳思昂起头，看窗外车水马龙。一周过半，她还未品出职场生活的味道，现在的她和毕业前没两样，什么时候才足以站在谢琮上方呢？
这是太深奥的问题，姜泳思捡起来分析，看见一团乱麻，又把问题轻轻放回去。
将近午休，她意外接到钟恣忆的电话。自她开始工作，便缺席钟恣忆的电话煲，罗鄢套给她的石磨，使她的工作量极其饱和。
钟恣忆虽然不解她自讨苦吃的行径，但尊重她的选择，只在对话框与她往来消息。必定是非常紧迫的事，才让钟恣忆在工作时间打来电话。
姜泳思捏着手机，匆匆赶到走廊，气喘吁吁接通问：“怎么了怎么了？”
怕惊扰其他同事，也怕被发现开小差，姜泳思压着嗓音。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仅首尾两端开着窗户，她尚未学会有效摸鱼，作贼心虚仿佛站在幽深的隧道，静静等待对方传来回响。
钟恣忆开口了，浑然不觉姜泳思的紧张，“你是不是有校友卡？”
“啊？有倒是有，你要做什么？”
电话里传来纷乱的背景音，人声嘈杂如潮水，钟恣忆高亢的声音刺入：“老季在你们学校办讲座，有学生卡或校友卡就能进场，不认脸。”
姜泳思疑惑地问：“你不能让他带你进去吗？”
遥远的人声悉数漫入她耳廓，但钟恣忆忽然沉寂，显得姜泳思耳边死气沉沉。
“我怀疑他要换掉我了，我必须得……”钟恣忆忽然哽咽，断了片刻才找回声音，“我必须得去他出现的所有场合，寻找可疑的东西。”
姜泳思无声哗然，举着手机，手却变得僵硬。她和钟恣忆共同向上攀爬，山顶风景独好，有块石头轰轰烈烈滚落，与她擦肩而过，好像即将砸到钟恣忆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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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够谁看的？！
好好好，都来这套！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