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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家村并不是什么稀罕地,有一条乡道正好通向了官道,这儿的人出行主要是靠牛车或者是双腿,鲜少有马车或是马匹经过。
  故而,董家村做生意的人不多,主要以农活糊口,加之旱年之下,收成不佳,女人就更容易成为男人的出气垫了。
  摔盘子的声音在董家村并不罕见。
  河边洗衣服的妇人们看见了林醉君,眼底浮现出复杂的情绪,甚至是有一丝嫉妒,更多的却是无奈和怜悯。
  怜悯?
  林醉君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女子可怜她,她的家世背景,她的才学能力,以及她微不足道的容貌,都不足以沦落到让人可怜的地步。
  这个董家村,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好好一姑娘在城里穿金戴银不好吗,非要来这个鬼地方。”
  “生得好看,不见得脑子好。”
  村妇们的话叫林醉君听进了耳朵里,看来这个董家村不是什么好地方。
  “别说了,要是让你家男人听见,回去免不得一顿打。”
  哪个男人愿意看自己的女人在背地里诋毁呢?至少在这里,说一句男人不好就是诋毁,是要被抓进猪笼子里,浸在冰水之下的,任凭你叫天唤地,愣是叫不来一个人帮助你。
  男人打女人在董家村很常见,甚至哪一个男人不打女人,会被认定是没有雄风的表现,是要被全村人耻笑的。
  林醉君从她们的话语中,也听出了董家村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儿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好男人。
  “县主大人,这就是一些长舌妇,她们说的话,莫往心里去。”身为男人,雷原已经尽力了,这县主大人可是一名女子,叫她听了男子不好的话,难保不会给这些女子主持公道。
  届时,就怕整个陈留的男人都容不下他了。
  “我心中有数。”
  心中还不能有数吗?这些妇人的手,哪一只不是皴裂了,家中谁被欺负一目了然的事情。
  林醉君的话叫雷原摸不着底,难道酒醉已经知道了他们男人的想法吗?
  “这位是咱们陈留县的县主,请求董秀秀娘家该怎么走?”
  雷原问道。
  妇女们放下棒槌,眼中兀地有了曦光,连忙带路。
  雷总捕头说的话,总不可能是假。
  “我带你们去。”说罢,妇人擦了擦手在自己的围衣上。
  女人当官是个稀罕事,更何况还是那么漂亮的女子,那简直是旷古绝今,讨好了新县主,不愁往后没有和离的机会。
  林醉君低声对雷原说道:“回去看段彰,他有问题,莫让他跑了。”
  直觉告诉她,段彰定然是隐瞒了一些事情。
  “是。”
  县主自古以来就该是个女子,县主乃一县之主,县令见了也要让出三分薄面。
  董秀秀的父母如今已经六十有余住的地方靠近牛棚,每日身上总是有一股子粪臭味,搅得人不能干好活。
  还没进屋子,便听见了里面传来一声厉斥。
  “菜都没有味,叫我怎么吃!”
  筷子往桌面上一摔,弹起之时戳中了董秀秀母亲满是皮赘的额角,生了硬块,不见一丝儿血色。
  “哼,若不是将女儿嫁给了一个废物,咱们家传宝怎么可能那么多年还没有钱讨媳妇!”
  年纪大了,脾气更是不小。
  林醉君同带路的妇人道了谢,李捷一脚踹开了门,老东西说的东西他一个大男子都听不下去了。
  还有一道男声附和着老东西的话。
  “就是,如果不是你懒惰,我早就有钱娶媳妇了,用不着等了二十多年!”
  至于多少年,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家里的人多少岁,男人们是不记得的,认为这并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老妪慢慢地垂手下弯,捡起地上的筷子。
  他们家里穷,打造一副碗筷不容易,今年已经没有几个好碗了,年关还得请村子里的匠人打造几副好碗筷,不然就没法过年了。
  往年,董秀秀还会带一些年货回来,去年开始,董秀秀的身子越来越差,她的女儿最终还是和她一样命苦,嫁了一样的男人。
  或许,这就是身为女人的命吧。
  只希望下辈子不要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朝代,若是生在武周就好了,奈何生不逢时。
  “干活都干不利索,养着你不tຊ知有什么用!”
  在董父看来,他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哪怕他什么也不做。
  董母沉默着,秀秀入了狱,她倒真情愿秀秀是凶手,最好把她丈夫和董一成也给杀了才好。
  传宝还小,他是被董一成带坏的,不能杀。
  林醉君耐着性子,恭敬地走上前。
  “我是陈留县主,来这里是为询问董秀秀的情况。”
  向来注重礼仪的她,对这家人连一句尊重的话也道不出来,直接拿身份压人。
  董传宝一看见林醉君,兽眸发亮,不自觉地靠近林醉君。
  “爹,我要这个媳妇,我就要这个媳妇!”
  这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上门的女子,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跟天仙似的,她要是来了他们家,那带出去别提多有面子了。
  李捷二话不说,直接折断了董传宝的手脚,将董传宝的口对准了桌角按压过去,叫他没法大叫。董一成还想站起来动手,李捷一拍桌子,筷子弹起,他抓起筷子射了出去。
  筷子擦过了董一成的耳垂下的面廓上,火辣的疼痛叫董一成不敢随意动弹。
  “你竟然敢对县主大人不敬,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董传宝以为上门的仙女是过来给他当媳妇的,没曾想还真是个县主。
  “县主大人,我家传宝不是这个意思,您高抬贵手,放过他吧,我们不敢肖想县主了。”董一成见风使舵的行为极为老练。
  如果她林醉君不是县主,那岂不是整个村子里的男人都来对付她了?如果没有带李捷过来,董一成未必会认为她是县主,随便找了一个冒充身份的女疯子将她留了下来,也有可能。
  “我问什么,你们说什么。”
  “好好好,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醉君微微抬起下巴,指了指董传宝,李捷适才将人的四肢给接上,但敢肖想他的女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放过。
  他猛地将董传宝的身子往后一拉,两颗门牙生生磕中了桌角,掉落了下来,李捷将人踢到了董一成脚下,居高临下地偏头看向他们。
  “啊啊啊,爹,我的牙!”
  他从小到大,哪里受过那么大的冤屈,全家人恨不能掏尽身子也要将最好的东西给他,如今竟然被一个外人磕掉了两磕门牙。
  李捷扣动手腕,漫不经心地说着:
  “本县尉在军队里待久了,难免手滑,下手不知轻重。”他扬起一抹挑衅的笑,上前两步,将地上的门牙踩成了齑粉。
  连重新续上的机会也没有给董传宝。
  县尉……
  难怪有这般手段。
  “你知不知道,这是欺负老百姓!”女人含着哭腔。
  她已经没了女儿,可不能失去这个儿子了。
  林醉君对她的反应微微诧异,自己的女儿半死不活她不去关心,反而儿子断了两颗门牙就叫她悲痛不已了。
  “闭嘴,现在,只有我说话的份,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
  “您说,您说,县主大人还没吃饭阿,我们家……”
  林醉君不耐烦地瞪眼过去,董一成刹那间没了声音。
  “董秀秀为什么会嫁给段彰?”
  董一成原是想多说几句自己的女婿有多好,一想到李捷方才扔出去的筷子,犹如利刃一般令人心有余悸,便不敢多说废话了。
  “段彰十年前在屠宰场做事,为人勤快,媒婆介绍了,我就把女儿嫁过去了。”
  原来是董父自己将女儿嫁给了段彰,却把罪责推到了董母的身上。
  “那为何又不在屠宰场做事了?”
  董一成眼球子一转,这女子一来就问董秀秀和段彰,莫不是看上了段彰,段彰傍上了这女子,往日吃香喝辣不愁,他得多为段彰说几句话。
  “屠宰场给的太少,段彰那般有才能的男子,自然不愿意自己的一身技术浪费了。”
  真是这样吗?
  看来段彰和董一成惯会伪装自己的。
  “您别看段彰现在没事做,他可是一个满腹才气的人,是我女儿命贱,玷污了这一块美玉,幸好美玉碰到了伯乐。”
  李捷眉头一降,他怎么听这话那么不舒服呢,这是要将他媳妇卖给段彰那等卑劣至极的男子?还真是敢想。
  听董父的意思是,十年前段彰在屠宰场做事,被屠宰场给辞了以后一直赋闲在家,靠着董秀秀支撑起段家。
  “美玉当然得配君子,县主大人自然得配我这个县尉大人了,怎么,段彰一个游手好闲的劣人,还想同本县尉抢人?”
  董一成闻言,才知自己的马屁拍错了,连忙改口。
  “大人,方才那些话,都是段彰叫我说的。”祸水东引玩得也是熟稔。
  “我家秀秀命苦,跟了一个废物,原以为他是个秀才,结果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读了一年私塾,只会背一首《白头吟》,这些年苦了我家秀秀,一个人撑起了整个段家。”
  原来审时度势做好倒向的准备,是小人天生就会的。
  “成婚十二年,秀秀总共才十次,去年和今年都没回来,就那么二里路啊。”
  林醉君和李捷默契地偏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段彰好吃懒做,前年秀秀买了一头小猪回来,一直都是秀秀在喂养,段彰除了打人,什么也不会。”
  没本事的人,多少都会有一些暴力倾向。
  “我且问问你们,真的看见董秀秀杀了人?”
  “不清楚,官府的人来了之后,段彰说看见董秀秀拿着刀,地上还有头颅。”
  卷宗上并没有关于董秀秀婆婆尸体的描述,似乎并不存在尸体一般。
  这叫林醉君起了疑心,难不成仵作本人也没有看见过尸体?卷宗上应该有记载案件详细的经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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