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立下一等功的妻子还不知道我已经坐上了北上的火车,表彰大会上有人忽然提起我:
“不是说要家属来颁奖吗?你家那位今天不出席吗?”
让我独守空房半辈子的妻子一边替初恋整了整西装领带,一边随口说:
“他在家做饭,反正这种机会以后还有。”
她不知道,我们没有以后了。
重生回来,我故意制造了和妻子一次又一次的错过。她忘记的结婚纪念日,我不再提醒。
快要过期的结婚报告,我也没有到登记处更新。
而是转头去了夜校。
“这是北京科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恭喜你成为我们夜校唯一的一位大学生!”
“过了除夕就要去北京报道,这几天你记得处理好家里的事,去北京为国家做贡献。”
看到张老师递来的鲜红录取通知书,我双手接过,心底一阵蔚然。
“谢谢张老师,我一定好好努力!”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打开书柜正要拿书学习,却翻到一张泛黄的纸页。
那是我和她的“结婚申请报告”,右下角的签字日期是三年前。
领导和村里的干部都已经同意签字,只等去登记处领证结婚就是合法夫妻了。
只是领证的前一晚,她接到紧急任务,匆忙归队。
“对不起,明天不能去打结婚证,等我完成任务回来我们再去!”
临行前,她信誓旦旦的承诺。
可一个星期后她回家,却好像忘了这件事一样,再也没提及过。我也尝试过开口,却每次都恰巧被她的其他事耽搁。
后来我也淡了,几十年过去,就当我们已经是事实婚姻。
现在回想,做了一辈子“无证”夫妻,时其荒唐。
我扯了扯嘴角,将那张结婚报告单一点点撕碎。
“没领证,走也走得方便。”
离开倒计时最后一天。
除夕当天,通讯室喊我前去接电话。
“这里是学院新生处,过完这个年,学校大巴车会在明天早上八点,去南岭车站接你,你和家里人都沟通好了吗?”
我握着电话柄的手紧了紧。
“请学校放心,我已准备到位,随时可以出发!”
听筒那边再度传来老师欣慰的声音。
“那就好,一脚踏入研究的门,就要做好舍小家为大家的思想准备,祖国需要你这样的青年知识份子!”
“我们在北京等你!”
挂了电话,我平静的心掀起几分涟漪。
能以身报效祖国,是我两辈子的梦想。如今终于盼到头,所以的委屈和隐忍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我哼着小曲,满怀期盼地回了家。
只是刚进家门,发现几天不见人影的她回来了,桌上还摆放了大大小小几盒印着五角星的礼盒。
她见我满面春光的模样,不由得问道:“有什么开心事?”
我微顿,下意识收敛了上扬的嘴角。
“老家来电话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
她没再多问,而是指了指桌上的礼盒。
“这是区里发的年礼,你记得收好。”如今终于盼到头,所以的委屈和隐忍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我哼着小曲,满怀期盼地回了家。
只是刚进家门,发现几天不见人影的她回来了,桌上还摆放了大大小小几盒印着五角星的礼盒。
她见我满面春光的模样,不由得问道:“有什么开心事?”
我微顿,下意识收敛了上扬的嘴角。
"老家来电话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
她没再多问,而是指了指桌上的礼盒。
“这是区里发的年礼,你记得收好。我垂了垂眼帘。”
但凡这个女人多上点心,就知道我老家根本就没了亲戚,谁又会给我打电话拜年?
我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她却没发现我的异常,而是打量了一番冷清简陋的房子,发现家里没什么春节的气氛,直接拿出了一沓钱和购物票。
“我陪你上街去添置一些过年的年货,晚上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团圆饭。”
眼见女人已经起身,我一番犹豫还是跟着出门。
今年这个除夕,是我在这里过的最后一个年。一年有始有终,就当给我们这段婚姻一个好聚好散吧。
集市。
街头大红灯笼和窗花喜气洋洋,处处透着热闹的气氛。
看着这一幕,我的心情有些恍惚。
上辈子的除夕赶集,我都是独自一人。
那个时候的我,看着一对又一对的年轻夫妻手挽手说说笑笑,满心满眼都是羡慕。
我孤身一人,买了一大堆年货。将家里布置得喜气洋洋,做了一桌年夜饭,等着她归家。一年又一年,年年都是这样。
但现在同样的新年,同样的集市,我的身边有她亦步亦趋的跟着。
我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新年有什么愿望?”身侧的女人突然发问。
我微顿,沉默着没有回答。
曾经自己梦寐以求的,终于近在眼前了,可我的心里早已不起波澜。
迟来的陪伴,终归是迟了。
突然,在一片花花绿绿的橱窗之中,我被一条炽热火红的围巾吸引住目光。那一抹灿烂的红,如旗帜般迎风飘扬在冬季,看得我心潮涌动。
“喜欢吗?我去买。”
她温柔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这个女人从未送过我新年礼物,而我原本送她的礼物--自己织的毛衣,已经亲手扔掉了。
明天就要走了,自己也没必要带一个她送的礼物去北京。
我刚想开口,一阵急切的喊声自身后响起。
一个警卫员匆忙赶来,贴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文工团的一位男士托我来找您……”
一阵冷风吹来,将警卫员的话吹进我的耳畔,又吹散。
警卫员具体说了什么,我不知晓。
只见她脸色变了变,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闪烁。
“有点急事要我去值班,你自己先逛,想要什么尽管买。晚上我再回家陪你吃年夜饭。”
说完,她将一卷钱和票塞到我手中,然后跟着警卫员匆匆离开。
“老婆!”我下意识喊了她一声。女人连忙顿住步伐,回头看向我:"怎么了?”
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子,我扯了扯嘴角,咽回了原本想道出的话。
“注意安全,别走回头路。”我轻声提醒。
她觉得我这番话有些奇怪,但没有细究。
“等我回家。”
说完,她就上了吉普车扬长而去。
看着汽车驶离的方向,我低声喃呢:“我以后都不会再等你了。”我深吸一口气,将她给自己的钱和票用手绢包好,放进口袋。
然后走到摊位前,掏出自己的钱买下了那条红色围巾。
朝气蓬勃的大红围巾,正如我即将开始的新生活。
这不是她送我的礼物,而是我送自己的新年礼物。
回到空荡荡的家,我一点点擦去我在这个家所有的痕迹。
而她彻夜未归。
天边微亮,旭日东升。我将玻璃瓶的瓶塞盖好,拿出一张白纸,一笔一划在纸上落字。
“我的新年愿望是离开你,再见!”
倒计时1小时。
我将字条压在玻璃瓶下,最后抬头打量了一眼这个住了两辈子的‘家’。
然后系上红围巾,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
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
太阳初升,天边绽放万道金光,照亮了我以身报国的前行之路!
……
“时淮岸同志,这是北京科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恭喜你成为我们夜校唯一的一位大学生!”
“过了除夕就要去北京报道,这几天你记得处理好家里的事,去北京为国家做贡献。”
看到张老师递来的鲜红录取通知书,时淮岸双手接过,心底一阵蔚然。
“谢谢张老师,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做社会主义接班人!”
从夜校回南岭军属大院,夕阳洒落在斑驳石路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孤独而又修长。
回到家,时淮岸看着屋里的黑白电视机,还有冰箱上没有撕下的大红喜字,心情一阵恍惚。
从21世纪重生回到1977年年底,和傅清欢结婚的第三年,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个事实。
上辈子时淮岸娶了傅清欢,为了随军他放弃了广播员的工作,为了照顾岳母他放弃了去北京上大学的机会。
可他的努力,换来的只是傅清欢对他相敬如宾。
他以为她天生不爱笑,对谁都是清冷寡淡,包括对自己这个丈夫。
为了做一个合格的军属,他任劳任怨辛劳了五十年。
直到傅清欢驾鹤归西,时淮岸整理她的遗物,意外发现了一张她和死去战友的丈夫耿扬巍的合照。
那个一头利落短发的男人将头歪着,和她紧紧挨在一起,两人笑得很灿烂。
照片背后还写着“今生挚爱”四个字。
时淮岸这一刻才知道,傅清欢不是不会笑,也不是不会爱。
只是她心中一直有一个“爱而不得”,所以才与自己“相敬如冰”的过了五十年。
他一辈子的付出与爱意,不过是一场笑话。
现在,他重生回到与傅清欢结婚的第三年,考上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之时。
这一次,他再也不要为这段感情耽误自己,蹉跎一生了。
他要去北京,要去过不一样的人生。
“吱呀——”
门被推开,傅清欢穿着一身军装回来,将手里的糕点放在桌上。
“这是耿扬巍同志做的绿豆糕,他让我拿来给你吃。”
时淮岸盯着那份被绿豆糕压着的录取通知书,心底五味杂陈。
前世傅清欢告诉他,耿扬巍是她死去战友的丈夫,年纪轻轻成了鳏夫又没有孩子,她得多帮衬些。
一来二去,耿扬巍投桃报李,时不时就送点吃的用的给她。
时淮岸从未多想,觉得自己妻子面冷心热,有情有义。
想到前世他们那张亲密合照,如今再看这包糕点,他只觉很是讽刺。
“他有心了。”
傅清欢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粮票和现金放到桌上。
“这个月的津贴给你,等咱妈的腿伤好了,你再回广播站工作。”
说完,她便脱了军装外套,转身去浴室洗澡。
时淮岸沉默的听着哗哗的水声,又看向樟木柜子上摆着的糕点盒、衣架上挂着的羊毛围巾、门口摆着的千层底布鞋……
大大小小十几样东西都是耿扬巍送来的。
前世他真是糊涂,耿扬巍这么明显的暗示和挑衅,他竟毫无知觉。
一心扑在傅清欢身上,爱得如痴如醉。
时淮岸走上前拿开绿豆糕,小心翼翼的抽出了录取通知书。
红彤彤的纸页,烫金的“录取通知书”五个大字那么明显,傅清欢却没看到。
她是一名军人,做事胆大心细,一丝不苟。
但凡她对自己上一点心,都不可能对着这张录取通知书无动于衷,视若无物。
前世时淮岸为了做好她的丈夫,照顾好这个家,收到通知书就默默撕了,没去北京上大学。
重活一次,他不会这样做了。
时淮岸走到樟木斗柜前,打开抽屉,将红彤彤的取通知书小心轻柔地放进去。
抽屉另一边,放着一条还没织完的女士毛线衣。
新年穿新衣,那是他给傅清欢织的新年礼物。
为了做她的后盾,男人的活计他也学了不少,现在看起来,只觉得可笑。
可现在,他利落的扯掉了织针,将半成品的毛线衣拿出门。
屋外冰天雪地,寒风刺骨。
但比这寒风更冷的是时淮岸的心。
他走到垃圾站,将手里的半成品毛衣扔进了垃圾堆。
连同心底那个女人,一起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