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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允良刚去医院,就听到朱建杀猪一般的惨叫。
  “妈!”
  “哎呦!吓死我了你!”
  宋玉霞准备去外面给厂里打电话,被突然跳出来的他吓了一跳。
  “你脸怎么回事?”
  她看到儿子和朱建一样脸上带伤,立刻紧张起来。
  “没事,事情是这样······”
  宋玉霞听到朱建打人反被打,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个废物点心,还班长呢!”
  “妈!小点声!”
  他拉了拉母亲的胳膊。
  “你现在马上回家!”
  宋玉霞握着他的手心交代。
  “拿上工行的存折去外面躲一段时间,等事情过去了我让允文给你写信,你再回来!”
  “我是挨打的!我为什么要怕他!”
  宋允良瞪大眼睛。
  “傻儿子,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打了朱建,又拿住了他们朱家的短处,朱家明着不能把你怎么样,暗里也会对付你,你快走吧!”
  宋玉霞虽然紧张,但立刻缕清了现状。
  “那你们怎么办?”
  他问。
  “没事!只要你走了,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再说你不是想去外面做生意赚钱吗?去外面闯两年,不行再回来读书。”
  “好!”
  宋允良望着母亲噙着泪的眼睛,忽然有些自责。
  他刚强坚毅的母亲从来没流过半滴泪,此时此刻,泪珠在眼眶打转。
  都是因为他!
  “妈!等我!”
  他快步跑回家,拿上工行的存折,出门时却被大哥拦住。
  “大哥!”
  允文从陆羽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似愤怒,又似失望。
  “拿着吧。”
  允文拿出藏在最下面的存折放在弟弟手里。
  宋允良没有说话,他放下一万五的存折,带着哥哥给的钱冲出了家门。
  夜里。
  汽笛嗡嗡作响。
  他躺在硬卧,和火车一起向南方徐徐前进。
  未来,就在脚下。
  “哥们!玩扑克吗?”
  从上铺钻下来一个裹着皮大衣的男人问道。
  “怎么玩?”
  “简单!”
  那人从上面跳下来,掏出一副扑克牌。
  “比大小。”
  “不玩。”
  宋允良一看那副牌就知道有记号,于是埋头继续睡。
  “没劲!”
  上铺那人鄙夷地望着他,又去找车厢的其他人。
  “你呢,玩不玩?”
  “来两把?”
  “来吧,闲着干啥。”
  宋允良对面穿西装的旅客坐起来点了一根烟,然后单手夹烟,单手夹牌。
  “咱可提前说好了,一局一百块!敢不敢?”
  “来!”
  被上铺的人一激,对面的西装男从上衣甩出几张深蓝色钞票,都是百元大钞。
  这个年代,普通人一个月只有二三百的工资,他一下就甩出一个月的工资来,宋允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两人玩了一个小时,各有输赢,
  中午去餐车吃了饭,又回来玩,
  到了傍晚,对面的那人输光了。
  “差不多就行了,别玩了。”
  他上铺的人鼓起勇气提醒。
  “不用不用!我非得赢回来不可!”
  西装男不耐烦的拒绝。
  宋允良本来睡着了,被他们的动静吵醒,说话的人很青涩,像个大学生。
  “艹!你出老千!”
  西装男突然揪住皮大衣的衣领,一拳打在他面门。
  “我!”
  皮大衣来不及解释,就被堵住了嘴巴,西装男随手抓起一件背心塞进他嘴里。
  “别打了!让他把钱还给你就行了!”
  大学生拦住两人。
  “不行!老子最恨别人骗我!”
  西装男收起自己输走的几百块,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水果刀抵在皮大衣的脖子上。
  “老子本来心情很好,但是你让我很不高兴!”
  “大哥,我错了!我也不容易啊,都是生活所迫!”
  “少废话!”
  西装男不耐烦的打断他。
  “你今天要是交出两千块,我就放过你!否则,你就小心你的狗命!”
  “两千!我没有啊!”
  皮大衣瘫坐在地上。
  “没有?那就跟我去见乘警!”
  西装男拖着皮大衣就要往外走,对方死死抱住桌腿不动,他暴怒之下一脚踢在皮大衣的肚子上。
  “大哥,我家里还有小孩,我不能坐牢呀!”
  皮大衣哭的涕泗横流,说着还跪在男人面前求饶。
  “起来吧,算我借你的,我们再凑一凑。”
  大学生面露不忍,从皮包的夹层掏出二百块放在皮大衣手里。
  “这!”
  皮大衣茫然的望着他,随后在大学生的安抚下掏光了自己所有的口袋。
  “还差五百,下车再给你行吗?”
  他畏畏缩缩道。
  “车到站,钱不够,你就跟我去见乘警。”
  西装男不接受分期,他冷眼踢开对方的手。
  “大哥,我儿子学习很好,我不能留下案底,要不然他的前途就完了!求你发发慈悲,下了站,你去我家,我把剩下的五百补给你。”
  “滚!”
  皮大衣被踢到宋允良脚边,他像抱到救命稻草一样抱住他的腿。
  “大哥,你有钱吗?借我五百,等火车到长溪站,你跟我回家,我把钱还你!”
  “没有。”
  宋允良摊开报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每次火车停靠,他都会买一张报纸。
  “大哥,我求你了!”
  皮大衣磕破了额角,悲惨至极。
  “要不,我跟你借五百?我有同学在车站,等下车了我让他把钱还你。”
  大学生拿出自己的学生证给宋允良。
  他本想拒绝,却看到西装男手里的水果刀一直在反光,于是改变了主意。
  “行吧,但你得把学生证和身份证压在我这里。”
  “行!”
  大学生一口答应。
  宋允良收了证,掏出钱包数了五张百元大钞给了西装男。
  他拿了钱,往皮大衣身上补了一脚后才走。
  “起来吧,以后不要再赌了。”
  大学生扶起皮大衣,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却沉默着低下了头,仿佛如鲠在喉。
  这天晚上,宋允良一晚上没睡,在报纸上画图。
  “大哥,走吧。”
  火车到站后,大学生主动来找宋允良。
  “好。”
  宋允良收起报纸,和他一起下了车。
  “大哥,怎么称呼啊?”
  “宋允良,而且我比你年轻。”
  大学生听到宋允良语气轻快,心情更加愉快。
  “行,不知宋老弟来长溪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
  “什么生意?”
  听到这里,大学生不由得跟紧了宋允良的脚步。
  “这我不能告诉你。”
  他故作神秘道。
  “做生意得有本钱吧?”
  “我没有,但是你们有。”
  大学生见宋允良在站外的派出所门口停住,暗暗惊了一下。
  “宋老弟,我就是个穷学生,哪来的钱做生意。”
  “我说你有,你就有。”
  宋允良懒得和他虚与委蛇,直接把手里的报纸交给他。
  “我知道你们仨是一伙的,我也知道你们在玩仙人跳,刚才在车厢里,我一个对三个,优势不在我,所以才没有拆穿你。”
  这就是重生者的红利——信息领先。
  前世的宋允良经常看到打工人在火车被骗的新闻,所以大学生这些小把戏对他来说与儿戏无异。
  “你!”
  大学生捏着报纸,每一页都是他们三个的画像,他眼神阴鸷地盯着宋允良。
  “你想怎么样。”
  “我练了一晚上才画成现在的效果。”
  宋允良无视他的杀意,拿出提前写好的借条。
  “我知道你的证件都是假的,所以我记住了你们的长相,你们借我十万块,我把这些报纸送给你,另外还有每月百分之十的利息。”
  “如果我不借呢!”
  “那我就去派出所举报你们,你们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受害人也肯定不止我一个。”
  宋允良举着他手里的学生证说道。
  “你的证件是假的,但照片是真的,只要照片在警察手里,相信过不了多久,你的通缉令会贴满整个长溪市,不远的将来也会贴满整个江东省。”
  他笑吟吟的望着大学生藏在身后的手腕。
  “怎么样?要不要比比谁跑的快?”
  大学生愤愤地在派出所大门和宋允良的笑意中来回扫视,当他松开身后的短刀时,宋允良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他在赌!
  赌这个人要命不要钱!
  “我没这么多钱。”
  大学生试图讲价,然而宋允良就像刚才的西装男一样无情。
  “三天后,钱不够,你的照片就跟我去见警察。”
  “你就不怕我让你走不出长溪市吗?”
  “呵。”
  宋允良冷笑道。
  “还是那句话,咱们可以比比谁跑的更快,我报完警立刻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有本事你就追上我灭口!”
  “没想到!我竟然在你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大学生不想被通缉,他不甘心道。
  “别气了,气坏身体算谁的,我就在这里等你拿钱。”
  宋允良背着包坐在外面的长椅,这条椅子平时用来给路过的人休息,今天也被他征用了。
  大学生回到住处时,皮大衣和西装男正在喝酒。
  “你回来了。”
  皮大衣以为一切顺利,便乐呵呵的凑上去。
  “拿钱!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
  大学生推开他,坐在沙发凝望屋顶。
  “陈哥,怎么了?”
  西装男看他脸色不好,赶紧暗示皮大衣躲远点。
  陈定山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
  “陈哥,你的意思是你没把你的证件拿回来?”
  西装男坐直身体向陈定山追问。
  他们提前设置好的剧本是骗到钱后他先下车,皮大衣其次,最后由陈定山把债主引到预定的地方,除了要拿回照片,也是为了把债主剩下的钱榨干净。
  “少废话!拿钱!”
  陈定山突然暴怒,西装男和皮大衣便不敢再多言。
  “陈哥,只有六万三,还差三万七。”
  皮大衣小声提醒。
  “真的要借给那小子?谁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万一他卷上钱跑了,那咱们可就亏大了!”
  西装男激动的挥舞双手。
  “不借也行,如果我真的被抓了,我就把你们俩供出来,如何?”
  陈定山掏出刀把玩。
  西装男吞下一截口水,虽知是反光,但光影触到他肌肤的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喉管被切开了。
  陈定山把钱装在鞋盒里,在长溪第一中学附近等了很久。
  “定山!”
  女人推着自行车,遥遥望到守在树荫下的爱人。
  “珊珊!我遇到难处了!”
  陈定山愧疚的抱着女朋友的脸。
  “我要怎么帮你?”
  唐珊珊从没见他这么恍惚,她焦急的捂住爱人的手掌。
  “借我三万块钱。”
  “我手里只有一万多,剩下的在我妈手里。”
  唐珊珊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存折。
  “他们有任务,单位所有人都要买国债,我每月四分之一的工资都买了国债,这些也可以换个两千多块。”
  “珊珊!我对不起你!”
  陈定山痛苦的低下头。
  “别说了,先把眼下的关过了吧。”
  唐珊珊先是回家悄悄偷出存折,然后又和爱人到最近的银行取钱。
  “为什么不能兑现!”
  陈定山怒从心头起,不停的拍打柜台的玻璃。
  “不是不能兑,而是债券有到期时间,你这些都是三个月后才到期的。”
  “什么三个月!六个月!我现在就要换钱!”
  “那你只能转让给我们银行,我们要收手续费!百分之二十五。”
  “你们太黑了吧!”
  “是行里的规定,又不是我定的!不卖就算了!”
  柜员隔着窗口百般解释,然而陈定山就是听不进去。
  “穷鬼!”
  受惊过度的女柜员口不择言,指着陈定山骂道。
  “骂我!我让你骂我!”
  陈定山的自尊心被那个‘穷’字凌迟了几百刀,他红着眼举起凳子就要砸向玻璃对面的女柜员。
  “定山!”
  唐珊珊欲哭无泪,她不知道该怎么拦住失控的爱人。
  “再闹我们报警了!”
  “对不起,我们这就走!”
  她拼死拽着爱人的臂膀,才把人拉到外面。
  “珊珊,我会还的!”
  冷静下来的陈定山看到了爱人眼中的悲戚,他更无法面对自己的恼羞成怒,于是像一条落荒而逃的狗。
  “十万!”
  宋允良收起烧饼,翻开鞋盒检查,确认一分不少后,他将借条扔给陈定山。
  这三天,他在招待所忐忑不安,生怕这人筹不到钱跑路。
  “我借了高利贷,如果你不还钱,我就算死也会拉你垫背!”
  陈定山走之前恶狠狠的警告他。
  “哎!造孽呀!”
  宋允良摇着头把剩下的烧饼吃完,才慢悠悠的去了银行。
  “哈喽?”
  他一进门就看到银行里有几个人围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说话。
  好像在劝她冷静。
  “能买国债吗?”
  宋允良举手问道。
  “能能能!”
  长溪城市银行的经理快步走过来接待他。
  “小庄,快!”
  那个女孩被经理催促,便不在哭诉,而是重新坐到工位。
  “办什么业务?”
  “你哭了?”
  “我问你办什么业务!”
  庄言很不耐烦,她今天特别倒霉,看什么都不顺眼,直到眼前人递来手绢。
  “擦擦吧,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宋允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女孩是被领导骂哭的,所以就忍不住想安慰她。
  绝对不是因为她长的漂亮,
  更不是因为她的容貌和演过十三姨的女明星有相似之处。
  “谢谢。”
  庄言不好意思的接过他的手绢。
  “你这里能买国债吗?多少钱一张?”
  宋允良一问,她脸色大变,刚才她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遭受无妄之灾!
  “你要干什么!”
  她面色不善。
  “我想买国债,你这里多少钱一张啊?”
  宋允良看到女孩的脸色由阴转晴再转阴,颇有些紧张。
  “三个月后到期HX811型国库券八十五元一张,半年后到期的HX813型国库券七十五元一张。”
  “这么便宜!”
  虽然已经预想面值和实际交易价格有差价,但宋允良没想到价格会差这么多!
  “今年华夏中央银行第一次发行国库券,老百姓觉得到期时间太长,所以都折价变卖给我们。”
  “HX813型的债券我买1840张。”
  “什么!”
  庄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宋允良已经把一鞋盒的钱都摊在了她面前。
  “这!”
  “这是十三万八千块,按照你报的价格,刚好是1840张。”
  宋允良没有注意庄言激动的神情,而是在心中默算此次的收益。
  他上火车时,京城的华夏总行就三令五申,不许各地银行以低于面值的价格回购债券。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天高皇帝远,越小的地方越管不到!
  长溪市在江南省连三线城市都不算,自然不会一丝不苟的遵守规定。
  所以只要他把这些债券背到江南省的省会交易,就算只以面值出售,每张也能净赚二十五块。
  一张二十五,一千八百四十张就是四万六!
  “你一个人要买这么多!”
  庄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
  她松了口气。
  “这是第一批,我还会再来的。”
  行长老庄听说有人买债券,从办公室小跑出来,他正好听到了女儿和宋允良的对话。
  “宋先生,是这样的,总行那边刚出了规定,债券的交易价格不能低于面值,一两张就算了,如果是两千张,我们就不能按七十五元卖给你。”
  庄言见自己被父亲打脸,刚想说什么,后者立刻摁住了她的肩膀。
  “庄先生,据我所知,贵行也是以低于面值的价格收购债券,811型债券七十五元买入,八十五元卖出,813型债券七十元买入,七十五元卖出。”
  “那是过去的事。”
  老庄面不改色,坚决不卖。
  “行吧。”
  “宋先生!”
  庄言试图叫住他。
  “我走了,改天再找你玩。”
  宋允良收起一鞋盒的钱,头也不回的出了银行的门。
  “爸爸!你在做什么!”
  “你懂个啥!”
  庄勤关上行长办公室的门,和追进来的女儿解释。
  “他一次买这么多的债券肯定有他的用意,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只要咱们的价格在一百元以下,他就还会来,记住,低于不管什么型号的债券,低于九十块不卖。”
  “可是你之前在柜台明码标价写的七十五元,你这不是言而无信嘛!”
  庄言急的坐立难安。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那他跑去别的银行买怎么办?”
  “咱们长溪是市里回购债券的主力行,别家银行捆一起也没有咱们行里的货多,他在别的地方买不到,肯定还要回来。”
  “行长说的对。”
  庄言和父亲说话的当口,信贷部经理陈卫山从外面进来。
  “卫山,你去哪了?”
  “我回家拿了几件衣服。”
  陈卫山迟疑了一下才把自己回家的目的说出来。
  “嗯?你不回家住了吗?”
  “是的,最近贷款的任务重,我打算住在宿舍。”
  老庄听了非常高兴,当着女儿的面夸赞他的勤勉。
  “你看看,卫山多敬业呀,你天天不是去这儿玩,就是去那里逛的,有那个时间多跟人家请教一下工作的事不好吗?人家父母都是大教授,不照样努力拼事业!”
  庄言立刻不高兴了。
  “我又不缺钱,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
  她在学校一看到陈卫山的谦恭样就觉得虚伪,到了现在更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他。
  “哎你!”
  老庄还想教育女儿,结果庄言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推门走了。
  “行长,言言就是这样的,性格率真,但是没有恶意,您就不要怪罪她了。”
  陈卫山微微弯着身子劝说老庄。
  庄勤虽然气消了一大半,但女儿的叛逆已然成了他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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