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默琛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深色衬衫。
他身影陷入夜色里,寂寥又清冷，下一秒又被拢进光线里，却感觉身上的戾气更重。
常默琛弯腰抱起夜鸢，动作那么温柔，可神情那么有棱角。
夜鸢手指轻轻抓着常默琛衣领，声音柔弱如拂柳：“我没摔到。”
他对她的话庞若未闻，走到车门前，侧站着。
常默琛没看她，只是说：“搂紧。”
夜鸢反应了半秒，双臂环上他脖子。
常默琛单手拉开车门。
夜鸢惊讶一瞬，下一秒已经被塞进车里。
他的手撤离,人也打算撤离。
夜鸢茫然下，伸手抓住他衣袖。
他抬眸，淡淡的瞳色里敛着冰霜。
夜鸢手指下意识松开，小声提醒：“不是喝酒了吗？”
“……”
“喝酒…别开车。”
常默琛一言不发，收回视线，抓住车门沿，推上去。
夜鸢本来以为常默琛会上车，可他没有。
他站在不远处的棕榈树下。
棕榈树的树冠像一把大伞，叶子层层叠叠挡住夜色。
夜鸢透过微微反光的车窗看着常默琛宽阔的背影。
她下车，走过去,影子重叠后，没有犹豫的从后面抱住他。
夜鸢没有抱很紧，没有力道，她感觉他身上很凉。
她说：“对不起，我让你感觉被忽视了。”
常默琛背挺得直直的，身上的肌肉都是硬邦邦的。
夜鸢咬了下唇,继续说：“常默琛，我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想你，想了很多很多次，我也想找你、约你，可是那天我看见有对情侣闹分手，原因就是女生太粘人，我怕你嫌我太粘人，我……”
常默琛拉开夜鸢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倏然转身。
他蹙着眉，很不满的质问：“你还碰瓷‘粘人’两个字？”
他觉得，她跟粘人就不沾边。
什么破理由！
夜鸢：“……”
对持两秒，夜鸢觉得自己原本想好的解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两人的感受是对立的，这是矛盾点，是改变不了的，理解不了的，如果能理解也不会变成如今的现状。
所以，去分析矛盾，是无用功。
他现在需要的，是哄，是她明确的爱意。
夜鸢有了想法就直接扑进常默琛怀抱，紧紧的抱着他：“明天我陪你好不好？”
他语气拒绝，不带夜度：“明天我有公事，还有跨国会议。”
“那你在家还是在公司？”
常默琛顿了半秒：“在家。”
“那我来陪你。”
常默琛没搭话，他更多的觉得她这些提议都只是弥补，里面的真心诚意有多少说不清。
冷冷的夜风像是要往人心里钻。
夜鸢语调变了，夹杂了一些鼻音：“我没谈过恋爱，没喜欢过别人，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第一个喜欢的人，我不会，做不好的地方你教我，你教我……”
常默琛感觉心脏被咬了一口。
耳边都是她娇软的声音。
没谈过恋爱…
没喜欢过别人…
第一个男朋友…
第一个喜欢的人……
夜鸢声调像是被噎住，带着涩：“你别生气。”
常默琛闭了闭眼睛，沉沉的一个呼吸。
他单手揽住她的腰，伸手抬起她下巴。
他看见她眼里有闪烁的光点，唇瓣微微抿着，很让人心疼。
她还把自己白白净净的小脸，亲昵的往他手里蹭了蹭。
她看着他，唇瓣很轻微的动了动，吐出几个字：“常默琛，对不起。”
那一瞬间，常默琛心里的围墙全部瓦解，他只有一个想法：她有什么错？
他在她这儿，动作永远比想法快。
常默琛低头轻吻一下她唇，一下不够，又亲了第二下，第三下…
他迷恋她，贪恋她，连他自己都觉得，疯了。
如同沼泽地，他一次次徒劳的挣扎，都是更深的沦陷。
司机匆匆赶来，送夜鸢回家。
常默琛和夜鸢坐在车辆后排座，她依偎在他怀里，她的头发扫得他下颌角痒酥酥的。
常默琛抬手压了一下夜鸢头发：“明天的会议不确定时长，你不用过来。”
夜鸢很少熬夜，加上近日连轴忙碌，车上一暖和就困乏了。
她闭着眼睛，声音懒洋洋的：“要来。”
常默琛无声笑了笑，亲她发丝：“你会无聊的。”
夜鸢：“我要粘着你。”
说完这话，夜鸢感觉常默琛胸膛轻轻的颤动，他在笑。
于是，她被传染了，她的嘴角也弯起来。
车辆停下时，夜鸢瞬间睁开眼睛。
她坐直身子，对司机友好道：“这么晚了，麻烦你了。”
司机微微侧头：“夜小姐，你太客气了，你可以加一个我的微信，需要用车时告诉我，我来安排。”
说完，他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是二维码。
常默琛早就下车，帮夜鸢拉开车门。
夜鸢快速扫了二维码，又道了句谢谢，才下车。
夜鸢转身，看着常默琛笑得甜甜的：“明天见。”
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她的衣角，她睡裙的裙摆，以及她睡衣胸前的花边…
常默琛弯腰，把夜鸢抱起来。
突然的失重感，夜鸢惊了一下，下意识双手捂住嘴，堵住自己的惊呼声。
常默琛抱着她往小区内走。
夜鸢不敢大声，压着嗓子提醒：“现在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常默琛没应话，大步走到小区门禁处，垂眸看她：“刷卡。”
这里特别亮，更亮的是旁边门卫室。
夜鸢跟小区门卫打过交道，是认识的。
此刻，她有点害羞的埋着头，胡乱去摸门卡。
她的衣服被压着，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门卡。
进门走了好几步，夜鸢感觉灯光稍微暗了一些，才抬头：“常默琛，你干嘛？”
“送你回家。”他说。
夜鸢轻微挣扎表示抗议：“我自己走。”
常默琛收紧手：“别动。”
夜鸢：“……”
小区的灯光偏暗，地面是暗黄色的拼接瓷砖，男人的皮鞋底踩上去声音很浑重。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太寂静的原因，反正，夜鸢觉得和自己走这条路时区别很大。
夜鸢微微仰头，灯光的阴影在他立体优越的脸廓流转，每一秒都好看。
走到2栋楼下。
夜鸢心紧了紧：“常默琛，你要把我抱回家吗？这么远，你不累吗？”
他语气很轻，语气恣意：“试试看。”
说着，他有些坏的颠了一下她。
夜鸢被吓了一跳，脚趾抓住拖鞋，双手勾着他脖子在他怀里完全不动了。
进了家门，常默琛把夜鸢放下。
他没有一点气喘，这证明把她抱回家，对他来说是极其容易的事。
这样的力量差距，夜鸢感觉心慌慌。
常默琛：“给我一个你们小区的门禁卡。”
夜鸢：“……”
“不愿意？”他稍稍眯了眯眼睛，模样有些危险。
夜鸢有了今晚的经验，立马往里小跑：“我找一下，在我房间。”
夜鸢去找房卡了，常默琛直接往夜鸢工作室走。
他按开灯，目标明确的去看垃圾桶，里面有点杂物，没有礼品盒。
常默琛转头，看见那个被他扔了的礼品盒，现在摆在工作台上。
粉色的，很突兀，很明显。
夜鸢找着门禁卡出来，递给常默琛，常默琛收好，心情很不错的捏着她下巴亲了一下，才离开。
常默琛离开后，夜鸢的困意又没了。
她突然觉得今晚的一切都好不可思议。
生气不可思议，生气后比之前有更亲昵的感觉更不可思议。
第二天，夜鸢准时起床。
她梳洗之后，慢吞吞吃了个早餐，看着时间换好衣服，带上画设计图稿的工具下楼。
司机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她，送她去‘檀苑’。
王姨知道夜鸢今天要来，准备了好几种饮品和小点心，还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夜鸢表示都可以。
常默琛的会议是下午三点半开始，上午他要处理其他事务。
他的书桌，今日有了三八线，区隔线就是一碟碟精致的小点心。
夜鸢坐在书桌侧边，安静的捧着平板画设计图稿。
而她面前的点心，她一点没动。
后来，常默琛会偶尔主动捻起小叉子喂她一口。
一开始，夜鸢还不习惯，迷茫的抬一下眼皮看他一眼才张嘴，后来她习惯了，点心递到唇边，眼皮不抬，手上的画笔不停，乖巧的张开小嘴把点心包进嘴里。
但她也不是除了画稿完全忽视常默琛。
比如说，常默琛想抽烟的时候。
常默琛有个习惯，修长的手指捻着烟盒，把烟敲出来。
他动作做了一半，旁边小姑娘投来不太软糯的目光，像是在抗议什么。
常默琛就恹恹的把烟盒扔到一边。
这时候，夜鸢会起身，给他喂上一块小点心。
可是小点心灭不了烟瘾。
常默琛一上午，不自觉就敲了两次烟盒，至于被刻意压抑的，就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但是在夜鸢的注视下，他是一根也没抽。
临近中午，常默琛接到一个电话，是秦霄打来的。
常默琛听着听着敛起眉心。
他把手机按了免提放在一侧，打开旁边的平板：“我先看一看。”
常默琛平板上放着类似于采访的视频，是一位有岁数的老者在接受采访。
前面的夜鸢没注意听，直到听见BNile。
夜鸢被吸引注意力，放下画笔。
被采访者是ZG珠宝协会前会长向之先生，他在行业内是被尊敬的，他在采访里谈论近年来许多华侨企业把重心转至国内的看法。
其中，他就举例BNile。
采访中，他理性分析国内外企业的异样性后，夸赞了BNile，并对于BNile入驻国内市场是赞同并支持的态度。
采访没放完，常默琛点了暂停。
他手指抵着额角：“说！”
秦霄在电话那边说：“我梳查了一下，应该是苏城晚宴那时，BNile负责人找到了向之先生，不知道用什么让向之先生公开支持他们。”
常默琛语气很冷：“向之先生的行踪怎么透露出去的？”
“还没查到。”
常默琛沉了口气：“把全部相关知情人，彻彻底底都查一遍。”
秦霄：“是。”
常默琛绷着脸挂了电话。
他反手摸着烟盒，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敲，烟只冒出个头。
他眉心却突然跳动，转眸看向夜鸢，果然对上她亮晶晶的视线。
常默琛食指按住烟头顶部，把它按回盒内，指尖按压在烟盒上，手腕一转，烟盒在书桌上顺滑的漂移，直到撞上文件夹才停下。
常默琛现在心情不太好，所以没仔细看，如果他仔细看，会发现夜鸢此刻的神色和先前是不一样的。
她是有些慌张的。
因为她想起苏城晚宴时，翟程敬回国办事，说要来找她吃饭，当时正在苏城，而他来苏城要办的事，就是找向之先生。
但他没找到。
夜鸢是无意听到常默琛说向之先生在北都，常家接待着，也不是刻意告诉翟程敬这个消息的，当时的情况就是随口一提，并未在意。
但现在看来，事情很不简单。
而常默琛要彻彻底底调查的泄密者，居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