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迟恍然大悟,又好奇道:“你呢?”
温舒白唇闭了闭,而后语调平缓道:“我小时候没什么朋友。”
没有青梅竹马,没有欢喜冤家,也没有戏剧性的故事里处处想压对方一头的劲敌。
他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是被别人家孤立的孩子。
说“孤立”不太准确,毕竟温舒白并不怨恨、讨厌曾经那些不带他玩的小朋友。
小孩子都喜欢有共同爱好、能追逐打闹、能玩过家家的同龄伙伴,如果扮奥特曼,却有人始终分不清这是赛文还是佐菲,那自然而然就不乐意再带着这么一个降低大家游戏乐趣的碍事鬼。这并非出于恶意,所以也没什么可耿耿于怀。
后来温舒白逐渐学会了区分,沉静安定的性格也已初具形状,他喜欢看书、弹钢琴、帮父母打理花草,其他同龄男孩大多却喜欢篮球、游戏、在小区院子里大呼小叫追逐跑叫,玩不到一起,索性就不玩。
他清清静静读书、升学,直到高中,认识唐西和蒋颐雯,才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好朋友”三个字背后的意义。
所以温舒白又补充:“现在有了。”
虽然不多,但十分足够。
而且最近还认识了陈彦迟。
但其实温舒白还没能清晰地定义他和陈彦迟的关系。
他们好像被框在一个名叫朋友的模具里,做朋友会做的事,常常聊天、互赠礼物、相约出游,可温舒白却犹豫不决,迟迟无法将陈彦迟放进心里划定属于朋友的范围。
朋友之间是不会这样的——用太过柔和的眼神凝视对方,用时时刻刻似乎经过千万斟酌、又似乎未经思考自然流露的语气安抚,将一些很难界定的情绪浅显直白地向对方展露。
譬如此刻。
“那就好。”陈彦迟脸上是一种脆弱,比伤心难过浓重,又比焦急和担忧轻一分,声音温和,调子平稳,速度却略急,将浪潮翻涌剩下的闷闷余波暴露无遗,“我现在也没有。”
小学或许有,但后来初中转学,离开原本的城市来到这里,从前的记忆像一块块拼图被剥离,一切都淡忘,面目模糊。刚来时人生地不熟,怯懦寡言,成绩也不起眼,偶尔能和周围桌子的同学聊天,但远远算不上要好。
上高中后,她自认为比初中开朗许多,听到最多的评价就是“你人真好”,然而三年过去,依然没有人和她亲昵密切。大学更甚。
陈彦迟心里明白为什么,经过那些经验教训,现在她几乎已经知情识趣、自暴自弃地放弃了这件事。情谊不可强求,天经地义。
温舒白是意外。
在他之后,喜悦、惊异、忧虑、疑惑、迷茫和期待接踵而至,有时凶猛强烈,有时浸入无声,血液喧嚣或宁静都与之有关,奇妙非凡。
陈彦迟之前没想过,这一刻陡然冒出一个问号——她和温舒白是朋友吗?
面对朋友都会像她这样,心绪起伏不定,身体和灵魂都像初次看见世界一样鲜活?
那她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是说认识你之前……”陈彦迟一面担心一面苦思冥想要找一套合理的说辞,忽然看见温舒白在看她,她一顿,温舒白就顺势插话:“我们算朋友吗?”
这个问法有点奇怪,一般不是该问“难道我们不是朋友”?
温舒白语气迟疑,陈彦迟也无端心慌起来:“你……你觉得呢?”
话音一落,就见温舒白眉头拢起,手拉了拉帽檐,嘴唇微闭,似乎在肯定和否定中徘徊不定。
最终,他说:“是。”